米歇爾·克雷斯蒂安回答:「我們什麼都不怕。 你要一時糊塗,殺了情婦,我會幫你隱瞞,對你照樣敬重;不過你要是做了奸細,我就痛心疾首,跟你斷絶,因為那種卑鄙無恥是有計劃的。 新聞事業就是這麼回事。 為了感情犯的錯誤,不假思索的衝動,做朋友的可以原諒;可是有心拿靈魂,才氣,思想做交易,我們絶對不能容忍。 」 「我不是可以當了記者,把我的詩集和小說賣掉以後,立刻脫離報紙嗎?」 萊翁·吉羅道:「馬基雅弗利做得到,呂西安·德·呂邦潑雷做不到。 」 呂西安道:「好吧,讓我來證明我比得上馬基雅弗利。 」 米歇爾一邊跟萊翁握手一邊說:「啊!你這句話害了他了。 」又對呂西安道:「你此刻有三百法郎,可以舒舒服服過三個月;還是用起功來,再寫一部小說吧;阿泰茲和費爾讓斯幫你計劃,你會慢慢成熟,做一個小說家。 讓我去踏進那些販賣思想的妓院,當三個月記者,攻擊某個書商的出版物,替你賣掉稿子,我再寫文章宣傳,叫別人也寫,想辦法捧你出台;這樣你可以成名而始終是我們的呂西安。 」 呂西安道:「原來你這樣瞧不起我,認為在那個圈子裡你能夠脫險,而我非送命不可!」 米歇爾·克雷斯蒂安叫道:「噢!天哪,原諒他吧,他真是個孩子!」 第二部 外省大人物在巴黎 第07章 報館的外表 呂西安除了晚上在阿泰茲家談天,活動活動思想以外,也把小報上的文章和笑料做了一番研究,相信自己的筆墨至少抵得上最俏皮的記者,偷偷的試了幾回那一類的文字遊戲。 一天早上他興沖沖的出門,決意去找新聞界的輕裝部隊的將領,申請入伍。 他穿著最入時的裝束過橋,①以為作家,記者,所有未來的同道,一定比給他碰過釘子的兩種書店老闆心腸軟一些,不至于那樣利慾熏心。 他會遇到同情,善意,慇勤,和四風街上小團體中的情形差不多。 他一路對自己的預感忽而深信,忽而否定,心情很緊張,富於幻想的人往往如此。 他到了蒙馬特爾大街附近的聖菲阿克街,找到那小報館的屋子,一看就心兒直跳,好比年輕人踏進下流場所。 他走進中二層②上的辦公室:第一間屋子用板壁一分為二,大小相等,下半截是木板,上面一直到天花板全是木柵。 呂西安看見一個獨臂的殘廢軍人,頭上頂着好幾令紙,用他獨一無二的手扶着,嘴裡銜着一本繳納印花稅用的小冊子。 可憐的傢伙臉色蠟黃,長着紅紅的肉皰,因此外號叫苦葫蘆;他向呂西安指了指櫃檯。 櫃檯後面站着報館的門神,一個戴勛章的老軍官,花白的鬍子蓋住鼻尖,頭上戴一頂黑綢小帽,身上裹一件寬大的藍外套,賽過烏龜背着硬殻。 ①指從塞納河左岸(拉丁區所在地)到右岸(蒙馬特爾區所在地)。 ②巴黎的舊式房屋在底層與二樓之間往往另有一層,比較低矮,但仍是正式房屋。 「先生訂報從哪一天開始?」帝政時代的老軍官問。 「我不是來訂報的,」呂西安回答,望瞭望和他進來的門相對的一扇門,看見有塊牌子寫着:編輯部,底下還有一行: 閒人莫入。 拿破崙手下的老兵接著說:「那麼是來評理了。 啊!不錯:我們對瑪麗埃特不大客氣。 那有什麼辦法?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不過你要是來抗議,我隨時奉陪,」說著向屋角瞟了一眼,那兒有手槍,有技擊用的棍棒,交叉着掛在一起。 「更其不是了,先生。 我是來拜訪你們總編輯的。 」 「四點以前,這兒從來沒有人。 」 「一點不錯,吉魯多,我數過了,一共十一欄,每欄五法郎,應該是五十五法郎;我只收到四十,你還欠我十五法郎,就象我剛纔說的……」 說話的是個瘦瘦的年輕人,被退伍軍人的厚惇惇的身體遮掉了;他長得小頭小臉,神氣狡猾,皮色象沒有煮熟的蛋白;一雙淺藍眼睛陰險可怕;聲音象貓叫,又象害氣喘病的斑條狗,喉嚨嘶嗄,叫呂西安聽著毛骨悚然。 退伍軍官回答說:“不錯,老弟;你連小標題和空白一齊算進了;斐諾卻要我把行數加起來,用每欄規定的行數去除。 我這樣一開刀,你那篇文章就少了三欄。 ” 「他扣除空白,猶太!他跟合夥老闆算賬,稿費明明是按整版算的。 我去找艾蒂安·盧斯托,韋爾努……」 軍官道:「老弟,我不能違反命令。 怎麼,你寫文章跟我抽一支雪茄一樣容易,難道為了十五法郎跟你奶奶吵架不成?少請朋友們喝一杯雜合酒,或者在彈子檯上贏一局,不就得了嗎?」 「好,斐諾刮皮,要不因小失大才怪!」作者說著,站起身來走了。 第9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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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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