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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亥,禦崇政殿,策試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着作佐郎王介、福昌縣主簿蘇軾、澠池縣主簿蘇轍。軾所對入第三等,介第四等,轍第四等次。以軾為大理評事、簽署鳳翔府判官事;介為秘書丞、知靜海縣;轍為商州軍事推官。
時轍對語切直,其略曰:「自朔方解兵,陛下棄置憂懼之心二十年矣。古之聖人,無事則深憂,有事則不懼。夫無事而深憂者,所以為有事之不懼也。今陛下無事則不憂,有事則大懼,臣以為失其宜矣。臣聞近歲以來,宮中貴姬,至以千數,坐朝不聞諮謨,便殿無所顧問,女寵害之,內則伐性傷和,外則蠹國敗政,陛下無謂好色于內不害外事也。今海內窮困,生民怨苦,而宮中賜予無藝,所欲則給,大臣不敢諫,司會不敢爭。國家內有養士、養兵之費,外有契丹、西夏之奉,陛下又自為一阱以耗其遺餘,臣恐陛下以此得謗而民心不歸也!」
策入,諫官司馬光第以三等,翰林學士范鎮難之,欲降其等,蔡襄曰:「吾三司使也,司會之名,吾愧之而不敢怨。」惟胡宿以為策不對所問,而引唐穆宗、恭宗以況盛世,非所宜言,力請黜之。光言是策于同科三人中獨有愛君憂國之心,不可不收,而執政亦以為當黜。帝曰:「求直言而以直棄之,天下其謂我何!」乃收入第四等次。及除官,知制誥王安石疑轍右宰相,專攻人主,比之谷永,不肯為詞,韓琦笑曰:「彼策謂宰相不足用,欲得婁師德、郝處俊而用之,尚以谷永疑之乎!」改命沈遘,乃為之詞。已而諫官楊畋見帝曰:「蘇轍,臣所薦也。陛下赦其狂而收之,此盛德事,乞宣付史館。」帝悅,從之。介,衢州人。
於是司馬光復與同列上疏言:「今歲災異屢臻,民多菜色,此正陛下側身克己之時。而道路流言,陛下近日宮中燕飲,微為過差,賞賚之費,動以萬計,耗散府庫,調斂細民。況酒之為物,亂性敗德,禹、湯所禁,周公所戒,殆非所以承天憂民、輔養聖躬之道也。陛下恭儉之德,彰信兆民,議者皆以為後宮奢縱,務相誇尚,左右近臣,利於賞賚,陛下重違其請,屈意從之。夫天以剛健為德,君以正固為事,奈何徇後宮左右之慾,上忽天戒,下忘民病,中不為宗廟社稷深自重惜!伏望悉罷宴飲,後宮妃嬪,進見有時,乃可以解皇天譴告之威,慰元元窮困之望,保受命無疆之休。」帝嘉納之。
丙子,詔龍圖閣直學士楊畋,于三司取天下凡課利場務五年並增虧者,限一月別立新額。時場務歲課多虧,惟逐時科校主典,而三司終不為減舊額,故帝欲特行之。
丁丑,詔曰:「考績之次序,比令有司詳議厥制,條奏來上,詢謀悉同。咨爾在位,其各悉力一心,務祗新書,以稱朕至誠怛惻之意。今考校轉運使、副、提點刑獄,課績院以所定條目施行。」
戊寅,詔曰:「今吏多失職,不稱所以為民之意,殆以不得久于其官故也。蓋智能才力之士,雖有興利除害禁奸勸善之意,非假以歲月,則其吏民亦且偷而不為之用,欲終厥功,其路無由。自今知州、軍、監、知縣、縣令有清白不擾而實惠及民者,令本路監司保薦再任,政跡尤異,當加獎擢。」
閏月,乙酉,復以成都府為劍南西川節度。
庚子,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韓琦加昭文館大學士、監修國史,樞密使、禮部侍郎曾公亮為吏部侍郎、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右諫議大夫、參知政事張曰為工部侍郎充樞密使。
帝既許富弼終喪,乃遷琦首相。或謂琦曰:「富公服除,當還舊物,獨不可辭昭文以待富公邪?」琦曰:「此位安可長保!比富公服除,琦在何所!若辭昭文以待富公,是琦欲保此位也,使琦何辭以白上?」聞者亦是琦言。
辛丑,以左司郎中、知制誥、史館修撰胡宿為左諫議大夫、樞密副使。宿謹靜,尤顧惜大體。群臣方建利害,多更張庶事以革弊,宿獨曰:「變法古人所難,不務守祖宗成法而徒紛紛,無益於治也。」
乙巳,詔給前宰相富弼月俸之半,弼固辭不受。
丁未,諫官司馬光奏:「臣昔通判并州,曾三上章乞早定繼嗣。是時臣疏遠在外,猶不敢隱忠愛死;況今日侍陛下左右,官以諫諍為名。竊惟國家至大至急之務,莫先於此,若舍而不言,是臣懷奸以事陛下,罪不容醢。伏望陛下少加省察。」光既具答刂子,復面請之。帝時簡默不言,雖執政奏事,首肯而已。及聞光言,沉思良久,曰:「得非欲選宗室為繼嗣者乎?此忠臣之言,但人不敢及爾。」光曰:「臣言此自謂必死,不意陛下開納。」帝曰:「此何害!古今皆有之。」因令光以所言付中書。光曰:「不可,願陛下自以意諭宰相。」是日,光復言江、淮鹽事,詣中書白之。宰相韓琦問光:「今日復何所言?」光默計此大事,不可不使琦知,思所以廣上意者,即曰:「所言宗廟社稷大計也。」琦喻意,不復言。
續資治通鑒●卷第六十
●卷第六十
【宋紀六十】 起重光赤奮若九月,盡玄黓攝提格十二月,凡一年有奇。
○仁宗體天法道極功全德神文聖武睿哲明孝皇帝嘉佑六年
遼清寧七年
九月,癸丑,詔三司,以河北秋稼甚登,其出內藏庫緡錢一百萬,助糴軍儲。
壬戌,知諫院楊畋、司馬光等言:「故事,凡臣僚上殿奏事,悉屏左右內臣,不過去禦座數步,恐漏泄機事,非便。」詔:「自今止令禦藥使臣及扶侍四人立殿角以備宣喚,餘悉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