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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離宮別館,佈滿山坡,橫跨溪谷。高大的迴廊,四周相連,雙重的樓房間,閣道曲折相連。繪花的屋椽子,璧玉裝飾的瓦璫。輦道連綿不絕,在長廊之中周遊,路程遙遠,須在中途住宿。把高山削平,構築殿堂,修起層層台榭,山巖底部有幽深的房室與此相通。俯視山下,遙遠而無所見,仰視天空,攀上屋椽可以摸天。流星閃過宮門,彎曲的彩虹橫掛在窗板與欄杆之上。青虯蜿蜒在東廂,大象拉的車子行走在清靜的西廂。眾神休息在清閒的館舍,偓佺類的仙人在南簷下沐浴陽光。甘甜的泉水從清室中湧出,流動的河水流過院中,用巨石修整河岸,高峻險要,參差不齊。山巖巍峨高聳,崢嶸奇特,好像工匠雕刻而成。這裡的玫瑰、碧、琳、珊瑚叢聚而生。□玉龐大,紋采似魚鱗。赤玉紋采交錯,雜插其間。垂綬、琬瑣、和氏璧皆在這裡出現。
「於是盧桔在夏天成熟,黃柑、柚子、楱、枇杷、酸小棗、柿子、山梨、、厚樸、羊棗、楊梅、櫻桃、葡萄、常棣、榙、荔枝等果樹,羅生在後宮之中,列植於北園之內,綿延至丘陵之上,下至於平原之間。擺動起翠綠的樹葉,搖動著紫色的干莖,開放著紅色的花朵,秀出了朱紅的小花。光彩繁盛,照耀著廣闊的原野。沙果、櫟、櫧、樺樹、楓樹、銀杏樹、黃櫨樹、石榴、椰子樹、檳榔樹、檳櫚樹、檀樹、木蘭、枕木、樟木、冬青樹,有的樹木高達千仞,粗得得要幾個人才能合抱,花朵和枝條生長得暢達舒展,果實和葉子碩大茂密,有的聚立在一處,有的叢集相倚。樹枝相連而蜷曲,交叉而重疊,繁茂交錯,盤紆糾結,高舉橫出,相倚相扶,下垂的枝條四散伸展,落花飛揚;樹木繁茂高大,隨風搖蕩,婀娜多姿;風吹草木,淒清作響,有如鐘磬之聲,好似管龠之音。樹木高低不齊,環繞著後宮;眾多草木重疊累積,覆蓋著山野,沿著溪谷生長,順著山坡,直下低濕之地,放眼望去,沒有邊際,仔細探究,又無窮無盡。
「於是黑猿和白色的雌猴、仰鼻長尾猿、大母猴、小飛鼠、能飛的蛭、善爬樹的蜩、獼猴、似猴的胡、似狗的豰、如猴的蛫,都棲息在林間,有的長嘯,有的哀鳴,上下跳躍,輕捷如飛,交相往來,在樹枝間共同戲耍,屈曲宛轉,直上樹梢。於是跳越斷橋,躍過奇異的叢林,接持下垂的枝條,或分散奔走,或雜亂相聚,散亂遠去。
「像這樣的地方有數千百處,可供往來嬉戲遊樂,住宿在離宮,歇息在別館,廚房不需要遷徙,後宮妃嬪也不必跟隨,文武百官也已齊備。
「於是從秋至冬,天子開始校獵,乘坐著象牙雕飾的車子,駕馭六條白色的虯龍,搖動著五彩旌旗,揮舞著雲旗。前面有蒙著虎皮的車子開路,後邊有導遊之車護行。孫叔執轡駕車,衛公做驂乘,為天子護駕的侍衛不循正道而行,活動在四校之中。在森嚴的鹵薄裡敲起鼓來,獵手們便縱情出擊;江河是校獵的圍柵,大山是望樓。車馬飛奔,如雷聲忽起,震天動地。獵手們四散分離,各自追逐自己的目標。出獵者絡繹行進,沿著山陵,順著沼澤,像雲霧密佈,如大雨傾注。
「活捉貔豹,搏擊豺狼,徒手殺死熊羆,踏倒野羊。獵者頭戴鶡尾裝飾的帽子,穿著畫有白虎的褲子,披服有斑紋的衣服,騎著野馬。登上三山並峙的山頭,走下崎嶇不平的山坡,直奔高陡險要的山峰,越過谷溝,連衣涉水。排擊蜚廉,擺佈解豸、擊殺瑕蛤,用矛刺殺猛氏,用繩索絆取騕褭,射殺大野豬。箭不隨意射殺野獸,一箭射出,則必破解頸項,穿裂頭腦。弓不虛發,野獸皆應聲而倒。於是,天子便乘著車子,徐緩徘徊,自由自在地往來遨遊,觀看士卒隊伍的進退,瀏覽將帥應變的神態。然後,車駕由緩行而逐漸加快,疾速遠去。用網捕捉輕捷飛翔的禽鳥,踐踏敏捷狡猾的野獸。用車軸撞擊白鹿,迅速捕獲狡兔。其速度之快,超越赤色的閃電,而把電光留在後邊。追逐怪獸,逸出宇宙。拉彎繁弱良弓,張滿白羽之箭,射擊游動的梟羊,擊倒蜚虡 。選好肉肥的野獸然後發箭,命中之處正是預想的地方。弓箭分離,一箭射中的獵物就倒在地上。
「然後,天子的車駕高舉起旌節而上浮,駕御著疾風,越過狂飆,升上天空,與神靈同處。踐踏黑鶴,擾亂鶤雞,近捕孔雀和鸞鳥,捉取鵔,擊落鷖鳥,用竹竿擊打鳳凰,疾取鴛雛,掩捕焦明。
「直到道路的盡頭,才掉轉車頭而回。逍遙徜徉,降落在上林苑的極北之地。直道前行,忽然間返回帝鄉。踏上石闕,經過封巒,過了鳷鵲,望著露寒。下抵棠梨宮,休息在宜春宮,再奔馳到昆明池西邊的宣曲宮,劃起飾有鷁鳥的船,在牛首池中蕩漾。然後登上龍台觀,到細柳觀休息。觀察士大夫們的辛勤與收穫,平均分配獵者所捕獲的獵物。至於步卒和車駕所踐踏輾軋而死的、騎兵所踏死的,大臣與隨從人員所踩死的,以及那走投無路、疲憊不堪、驚懼伏地、沒受刀刃的創傷就死去的野獸,其屍體縱橫交錯,填滿坑谷,覆蓋平原,瀰漫大澤,不計其數。
「於是遊樂嬉戲倦怠鬆懈,在上接雲天的台榭擺下酒宴,在廣闊無邊的寰宇演奏音樂。撞擊千石的大鐘,豎起萬石的鍾架;高擎著翠羽為飾的旗幟,設置靈鼉皮製成的大鼓;奏起堯時的舞曲,聆聽葛天氏的樂曲;千人同唱,萬人相和;山陵被這歌聲震動,河川之水被激起大波。巴渝的舞蹈,宋、蔡的歌曲,淮南的《於遮》,文成和雲南的民歌,同時並舉,輪番演奏。鐘鼓之聲此起彼伏,鏗鏘鐺,驚心震耳。荊、吳、鄭、衛的歌聲,《韶》、《濩》、《武》、《象》的音樂,淫靡放縱的樂曲,鄢、郢地區的飄逸舞姿,《激楚》之音高亢激越,可以掀起回風,俳優侏儒的表演,西戎的樂妓,用來使耳目歡愉、心情快樂的事物,應有盡有。美妙悅耳的音樂在君王面前迴盪,皮膚細膩的美女站立在君王身後。
「像那仙女青琴、宓妃之流的美女,超群拔俗,艷麗高雅。面施粉黛,刻畫鬢髮,體態輕盈,苗條多姿,柔弱美好,嫵媚婀娜。身穿純色絲坦噶尼喀織的罩衣,拖著衣袖,細看那長長的衣衫,非常整齊,輕柔飄動,與世俗的衣服不同。散發著濃郁的芳香,清美濃厚。鮮明潔白的牙齒,微露含笑,光潔動人。眉毛修長彎曲,雙目含情,流盼遠視。美色誘人,心魂蕩漾,女樂高興地侍立君側。
「於是酒興半酣,樂舞狂熱,天子悵惘有感,似有所失,說道:『唉,這太奢侈了!我在理政的閒暇之時,不願虛度時日,順應天道,前來上林苑獵殺野獸,有時在此休息。生怕後代子孫奢侈淫靡,循此而行,不肯休止,這不是為後人創功立業發揚傳統的行為。』於是就撤去酒宴,不再打獵,而命令主管官員說:『凡是可以開墾的土地,都變為農田,用以供養黎民百姓。推倒圍牆,填平壕溝,使鄉野之民都可以來此謀生。陂池中滿是捕撈者也不加禁止,宮館空閒也不進住。打開糧倉,賑濟貧窮的百姓,補助不足,撫恤鰥寡,慰問孤兒和無子的老人。發佈施恩德給百姓的政令,減輕刑罰,改變制度,變換服色,更改曆法,同天下百姓一道從頭做起。
「於是選擇好日子來齋戒,穿上朝服,乘坐天子的車駕,高舉翠華之旗,響起玉飾的鸞鈴。遊觀於六藝的苑囿,奔馳在仁義的大道之上;觀覽《春秋》之林,演奏《貍首》,兼及《騶虞》的樂章,舉行射禮;射中玄鶴,舉起盾牌和大斧,盡情而舞。車載著高張雲天的羅網,掩捕眾多的文雅之士;為《伐檀》作者的慨歎而悲傷,替《桑扈》樂得才智之士而快樂,在《禮》園中修飾容儀,在《書》圃中徘徊游賞,闡釋《周易》的道理,放走上林苑中各種珍禽怪獸。登上明堂,坐在祖廟之中,君王遍命群臣,盡奏朝政的得失之見,使天下黎民,無不受益。正當此時,天下百姓皆大喜悅。他們順應天子的風教,聽從政令,順應時代的潮流,接受教化。聖明之道勃然而振興,人民都歸向仁義,刑罰被廢棄而不用。君王的恩德高於三皇,功業超越五帝。如果政績達到這個地步,遊獵才是可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