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頁
居久之，蜀人楊得意為狗監，侍上（1）。上讀《子虛賦》而善之（2），曰：「朕獨不得與此人同時哉！」得意曰：「臣邑人司馬相如自言為此賦。」上驚，乃召問相如。相如曰：「有是。然此乃諸侯之事，未足觀也。請為天子遊獵賦，賦成奏之（3）。」上許，令尚書給筆札（4）。相如以「子虛」，虛言也，為楚稱（5）；「烏有先生」者（6），烏有此事也，為齊難（7）；「無是公」者，無是人也，明天子之義（8）。故空藉此三人為辭（9），以推天子諸侯之苑囿十。其卒章歸之於節儉，因以風諫（
11）。奏之天子，天子大說。其辭曰：
（1）侍：侍奉。上：皇上。此指漢武帝劉徹。（2）善之：讚美《子虛賦》。（3）奏：進獻。（4）筆札：寫字的筆和可供寫字的木板。（5）虛言：虛構的言辭。稱：陳述、誇耀。（6）烏：何、焉。「烏有」猶言「哪有」，即沒有。（7）難：詰難。（8）明：闡明。天子之義：做天子的道理。（9）空藉：假借。十推：推演。因以：藉以。風：通「諷」，委婉含蓄地勸告。
楚使子虛使於齊，齊王悉發境內之士（1），備車騎之眾，與使者出田（2）。田罷，子虛過詫烏有先生（3），而無是公在焉。坐定，烏有先生問曰：「今日田樂乎？」子虛曰：「樂。」「獲多乎？」曰：「少。」「然則何樂？」曰：「僕樂齊王之欲誇僕以車騎之眾，而僕對以雲夢之事也。」曰：「可得聞乎？」
子虛曰：「可。王駕車千乘，選徒萬騎，田於海濱。列卒滿澤，罘罔彌山（4），揜兔轔鹿（5），射麇腳麟（6）。鶩於鹽浦（7），割鮮染輪（8）。射中獲多，矜而自功（9）。顧謂僕曰：『楚亦有平原廣澤遊獵之地饒樂若此者乎？楚王之獵何與寡人十？』仆下車對曰：『臣，楚國之鄙人也（
11），幸得宿衛十有餘年，時從出遊，游於後園，覽於有無，然猶未能遍睹也，又惡足以言其外澤者乎！』齊王曰：『雖然，略以子之所聞見而言之。』
（1）悉：全，皆。士：兵。（2）備：齊全。田：通「畋」，打獵。（3）過：拜訪。詫：誇耀。（4）罘（ｆu，扶）：捕兔的網。罔：捕魚的網。彌（ｍi，迷）：滿。（5）揜（ｙ□ｎ，掩）：覆蓋、罩住。《漢書·司馬相如傳》、《文選·子虛賦》皆作「掩」，乃「奄」之借字，也是覆蓋之意。轔：用車輪輾壓。（6）麇：麇鹿。腳：本指動物的小腿，此用為動詞，捉住小腿之意。《漢書·司馬相如傳》「腳」作「格」，也是「拘執」之意（見《後漢書·鍾離意傳》注）。麟：一種大鹿，非指古人作為祥瑞之物的麟。（7）鶩：縱橫奔馳。鹽浦：海邊鹽灘。（8）鮮：指鳥獸的生肉。染輪：血汙車輪。此句言獵獲之物甚多。（9）矜：驕矜、誇耀。自功：自我誇功。十何與：何如。（
11）鄙人：見識淺陋的人。
「僕對曰：『唯唯（1）。臣聞楚有七澤，嘗見其一，未睹其餘也。臣之所見，蓋特其小小耳者（2），名曰雲夢。雲夢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則盤紆茀郁（3），隆崇嵂崒（4）；岑巖參差（5），日月蔽虧（6）；交錯糾紛（7），上干青雲（8）；罷池陂阤（9），下屬江河十。其土則丹青赭堊（
11），雌黃白附（
12），錫碧金銀（
13），眾色炫耀（
14），照爛龍鱗（
15）。其石則赤玉玫瑰（
16），琳□琨珸（
17），瑊□玄厲（
18），□石武夫（
19）。其東則有蕙圃衡蘭（
20），芷若射干（
21），穹窮昌蒲（
22），江離麋蕪（
23），諸蔗猼且（
24）。其南則有平原廣澤，登降阤靡（
25），案衍壇曼（
26）。緣以大江（
27），限以巫山（
28）。其高燥則生葴苞荔（
29），薛莎青薠（
30）。其卑濕則生藏茛蒹葭（
31），東薔雕胡（
32），蓮藕菰蘆（
33）、菴軒芋（
34），眾物居之（
35），不可勝圖（
36）。其西則有湧泉清池，激水推移（
37），外發芙蓉菱華（
38），內隱巨石白沙（
39）。其中則有神龜蛟鼉（
40），玳瑁鱉黿（
41）。其北則有陰林巨樹（
42），楩楠豫章（
43），桂椒木蘭（
44），櫱離朱楊（
45），樝梨梬栗（
46），橘柚芬芳。其上則有赤猿蠷蝚（
47），鵷雛孔鸞（
48），騰遠射干（
49）。其下則有白虎玄豹（
50），蟃蜒犴（
51），兕象野犀（
52），窮奇獌狿（
5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