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神氣很不高興的說:「先生,我等了一個鐘點了。 」 「他們沒有來,」老軍人裝做懊惱的樣子敷衍呂西安。 「那也不希奇。 我幾天沒看到他們了。 你知道,現在是月中。 他們要拿錢才來,不是二十九,便是三十。 」 呂西安記得經理的名字,問道:「那麼斐諾先生呢?」 「他在費多街,在他家裡。 ——苦葫蘆,你送紙到印刷所去的時候,順便把今天收到的東西一齊帶給他。 」 呂西安自言自語的說:「那麼報紙在哪兒編的呢?」 苦葫蘆把印花稅的餘款交還出納員,出納員一邊收錢一邊說:「報紙嗎?……勃羅!勃羅!①——喂,苦葫蘆,別忘了,明兒六點上印刷所幫着發報。 ——編報紙嗎,先生,街上也行,作者家裡也行,印刷所也行,在十一點和半夜之間。 當初皇帝在的時候,沒有這種專門糟蹋紙張的鋪子。 他只要派一個班長帶四個弟兄來就解決了,他才不讓這般人胡說八道跟他搗亂呢。 得啦,廢話少說。 只要我外甥有利可圖,只要大家寫文章是為那個人的兒子②,——勃羅!勃羅!——老實講,那也不壞。 哎,哎!看樣子今天沒有大隊人馬來訂報;我要下班了。 」 ①酒徒喉頭多痰的聲音。 ②王政復辟時期,拿破崙舊部用此隱語指拿破崙的未成年的兒子。 「先生,你好象對編輯的事很熟悉。 」 「我只知道有關經濟的部分,勃羅!勃羅!」軍人說著,打掃喉嚨裡的痰,「三法郎或五法郎一欄稿費,看你的本領;每欄五十行,每行四十字,空白不算。 說到編輯,那些傢伙可古怪呢,年紀輕輕的小子,做我勤務兵都不配,自以為能夠在白紙上拉蒼蠅屎,膽敢瞧不起帝國禁衛軍的騎兵老上尉,退伍的營長,跟着拿破崙歐洲每個京城都到過……」 拿破崙的舊部刷着身上的藍外套,預備走了,把呂西安推往門口;呂西安鼓着勇氣攔住去路,說道: 「我是想來當記者的。 我向你擔保,我最敬重帝國禁衛軍的上尉,鋼筋鐵骨的好漢……」 「說得好,老鄉,」軍官拍拍呂西安的肚子,「可是你打算做哪一等記者呢?」酒鬼反問了一句,繞過呂西安走下樓梯,在看門的屋子裡停下來點雪茄,說道:「肖萊媽媽,有人來訂報,你招呼一下,把姓名地址記下來。 」又回頭告訴跟在背後的呂西安:「訂戶訂戶,我只曉得訂戶。 斐諾是我外甥,家屬裡頭只有他一個人照顧我的生活。 所以誰要跟斐諾過不去,我吉魯多上尉立刻出場,我先是桑布爾-默茲部隊的騎兵,後來在意大利方面軍第一騎兵師做過五年劍術教官。 誰要找上門來,我一,二,馬上叫他一命歸陰!」吉魯多說著,擺了個擊劍的架式。 「不錯,老弟,我們的記者有好幾種:有寫稿子拿錢的,有一個錢不拿,白寫的,我們叫做志願軍;有的一字不寫,那才是聰明人:第一不會寫出不通的文章,照樣裝着作家的幌子,算是報館的人,請我們吃飯,在各處戲院閒逛,養着女戲子,好不快活。 你打算做哪一種呢?」 「當然是認真寫稿,拿足稿費嘍。 」 「你象所有的新兵,一開場就想當法蘭西元帥!我吉魯多勸你一句話,還是向左轉,快步走,象那個好漢一樣到陽溝裡去撿爛釘子吧,你看他樣子就知道是當過兵的。 唉,在炮口底下拼過上千回性命的老兵,只落得在巴黎街上撿釘子,你說慘不慘!我的天哪,這個化子難道當年沒替皇帝出過力嗎?再說,老弟,今天早上你見到的那個傢伙,只掙四十法郎一月。 你能掙得更多嗎?斐諾還說是他手下文筆最俏皮的記者呢。 」 「你從前到桑布爾-默茲去投軍,不是也有人說你冒險嗎?」 「當然!」 「那麼?」 「那麼你去找我的外甥斐諾,只要你有本事找得到,因為他游來游去,象條魚。 他是個好小子,你再也碰不到象他這樣有義氣的人。 幹他那一行不在於自己動筆,而是要叫別人動筆。 看樣子,大家寧可跟女戲子尋歡作樂,不願意糟蹋稿紙。 噢!他們真是怪東西,再見。 」 第10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幻滅》
第10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