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納員走開了,一路揮着裝鉛的手杖,——替《日爾瑪尼古斯》①保過駕的武器,讓呂西安獨自在大街上發愣。 他看了編輯部的景象,和他在維達爾-波雄店裡看見文學變成商品的情形,同樣詫異。 呂西安上費多街拜訪報館經理安多希·斐諾,去了十來次都沒有碰到。 一清早,斐諾沒回家。 中午,斐諾上街了,據說在某某咖啡館吃飯。 呂西安趕到咖啡館,忍着許多說不盡的難堪打聽老闆娘,說是斐諾才走。 最後,呂西安灰心了,覺得斐諾竟是一個莫須有的,虛構的人物,還不如在弗利谷多鋪子等艾蒂安·盧斯托來得簡單。 青年記者是那個報館裡的人,準會把內部的秘密說給他聽。 ①戲劇家阿爾諾(1766—1834)的悲劇《日爾瑪尼古斯》于一八一七年三月在巴黎上演,引起保王黨和自由黨劇烈衝突。 第二部 外省大人物在巴黎 第08章 十四行詩 呂西安自從交了好運,和達尼埃爾·阿泰茲訂交的那一天起,在弗利谷多鋪子換了座兒;兩個朋友並排兒坐在一起吃飯,低聲談着文學,寫作的題材,討論如何處理,如何開場,如何結束。 那時達尼埃爾·阿泰茲正在替呂西安修改《查理九世的弓箭手》,某幾章重新寫過,加入一些美妙的段落,寫了一篇出色的序,把新興文學說得非常透徹,差不多成為全書的重點。 有一天,達尼埃爾在飯店裡等着,呂西安隨後趕到,握著朋友的手正要坐下,忽然瞧見艾蒂安·盧斯托抓着門上的拉手走進鋪子,便立刻放下達尼埃爾的手,告訴茶房,他要搬到賬台前面的老位置上吃飯。 達尼埃爾挺溫柔的向呂西安瞟了一眼,埋怨中帶著原諒的意味,詩人看了心中一動,又拿起達尼埃爾的手握著,說道: 「我有要緊事兒,等會告訴你。 」 盧斯托才坐下,呂西安也到了老位置上。 他先招呼盧斯托,談起話來,兩人談得非常有勁,呂西安趁盧斯托飯沒有吃完,趕去拿《長生菊》的詩稿。 那記者答應看看他的十四行詩,給它一個評價。 呂西安看盧斯托表面上很慇勤,想托他介紹一個出版商或者引進報館。 他回到飯店,發覺達尼埃爾悶悶不樂坐在一邊,肘子靠在桌上,神態憂鬱的望着呂西安。 呂西安受着貧窮的煎熬和野心的煽動,只做沒看見小團體裡的弟兄,跟着盧斯托走了。 太陽還沒下山,新聞記者和新學生一同到盧森堡公園的樹蔭下坐定,地段在天文台街和西街之間。 那條西街當時等於一條狹長的泥坑,旁邊全是菜園,直要靠近沃日拉爾街才有住家。 公園中那個區域遊人稀少,大家吃晚飯的時間,兩個情人儘管在此吵架,講和,不怕被人撞見。 唯一可能的打擾是在西街小鐵門口站崗的老兵,可敬的軍人來回踱步說不定有些變化,多走一段路。 艾蒂安就在這走道旁邊,兩株菩提樹中間的凳上坐下,讓呂西安從《長生菊》中挑出幾首十四行詩,作為樣品唸給他聽。 艾蒂安·盧斯托實習過兩年,已經闖進新聞界,和當時的幾個名流有些交情,在呂西安眼裡儼然是個要人了。 因此外省詩人翻開詩稿的時候,認為需要來幾句開場白。 「先生,十四行詩是詩歌中最難的一種體裁。 這個短詩的形式,大家已經放棄了。 法國沒有一個詩人比得上彼特拉克,因為意大利文比法文伸縮性大得多,允許思想縱橫馳騁,不受我們的實證主義束縛,(原諒我用這個名詞)。 因此我覺得用一部十四行詩集做處女作,比較別緻。 維克多·雨果採用頌歌,卡那利擅長短詩,貝朗瑞獨霸歌謡,卡西米·德拉維涅專寫悲劇,拉馬丁專作沉思①。 」 「你是古典派還是浪漫派?」盧斯托問。 呂西安一臉驚愕的神氣說明他完全不知道文壇的情形,盧斯托認為不能不指點他一番。 「朋友,文壇上正在展開一場惡戰,你要加入應當立刻打定主意。 第一,文學有好幾個區域;我們的大人物卻分為兩個陣營。 保王黨是浪漫派,自由黨是古典派。 文藝意見的分歧加上政見的分歧,在剛出頭的名人和失勢的名人之間引起一場大戰,各種武器都用到了:浪潮似的墨水,尖刀般的諷刺,凶狠的誹謗,惡毒的綽號。 奇怪的是保王黨要求文藝自由,推翻我們文體的規律;自由黨倒要保持古典的題材,戲劇的三一律②,十二音節詩的氣勢。 可見每個陣營的文學主張是同它的政治主張矛盾的。 如果你是折衷派,就沒有一個人支持你。 你打算站在哪一方面呢?」 ①拉馬丁有兩部詩集都以「沉思」為題。 ②法國十七世紀的古典派戲劇規定時間,場所,情節三者必須一致,稱為三一律。 「哪一方面勢力更大?」 第10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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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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