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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貞觀三年,東蠻謝元深入朝。冠烏熊皮冠,以金絡額,毛帔以裳,為行滕,著履。中書侍郎顏師古奏言:「昔周武王治致太平,遠國歸款。周史乃集其事為《王會篇》。今聖德所及,萬國來朝。卉服鳥章,俱集蠻邸。實可圖寫貽于後。以彰懷遠之德。」從之,乃命立德等圖畫之。又趙郡李嗣真《論畫》,其上品之第三,序右相博陵子閻立本,洎其兄工部尚書大安公立德之畫曰:「大安博陵,難兄難弟。自江右陸謝雲亡,北朝子華長逝,象人之妙,實為中興。至如萬國來庭,奉涂山之玉帛,百蠻朝貢,接應門之序位,折旋矩規,端簪奉笏之儀,魁詭譎怪、鼻飲頭飛之俗,莫不盡該豪末,備得精神。」(出《譚賓錄》)
【譯文】
唐太宗貞觀三年,東蠻人(按少數民族)謝元深到京城朝見皇帝。他戴着黑熊皮做的帽子,用金絲絡額,穿著用毛皮做的衣服,綁裹腿,穿鞋。中書侍郎顏師古上奏皇帝說:「從前,周武王治理國家達到太平盛世,邊遠的國家都來歸順求和。周朝的史官就將這些事情為武衛編纂在一起。現在,凡是皇上的恩德所施到的地方,許多國家都來朝拜修好。來朝拜的使臣中,穿著用絺葛做的衣服上面綉着鳥形花紋的,都住在蠻(按:古代南方的少數民族的統稱)館裡,實在有必要將這些使臣繪圖畫像留給後人,用來張揚我朝恩施邊遠的德政。」太宗皇帝批准了這一奏請,就讓閻王德等人為這些蠻邦使臣繪圖畫像。又有趙郡人李嗣真在他的《論畫》一書「上品第三」中,論到右相博陵子閻立本和他的哥哥工部尚書大安公閻立德的畫時說:「閻立德與閻立本,難兄難弟,自從江北陸謝雲死去,北朝楊子華去世,給表演各種技藝的人畫像,他們兄弟二人可算是畫得最好的了,實際上是使繪畫又振興起來。至于各國前來京城朝拜、獻寶的使臣們的形像,為接待這些使臣所安排的儀式,以及這些使臣所展示的用鼻子飲酒、用頭撞球等奇異的風俗,都被他們兄弟繪畫下來,而且深得神韻。」
閻立本
唐太宗朝,官位至重,與兄立德齊名。嘗奉詔寫太宗真容。後有佳手,傳寫於玄都觀東殿前間,以鎮九五岡之氣,猶可以仰神武之英威也。立德創《職貢圖》,異方人物,詭怪之狀。立本畫國王粉本在人間。昔南北兩朝名手,不足過也。時南山有猛獸害人,太宗使驍勇者捕之,不得。虢王元鳳忠義奮發,自往取之,一箭而斃。太宗壯之,使立本圖狀。鞍馬仆從,皆寫其真,無不驚服其能。有《秦府十八學士》、《凌煙閣功臣》等圖,亦輝映前古。唯《職貢》、《鹵簿》等圖,與立德同制之。俗傳慈恩畫功臣,雜手成色,不見其蹤。其人物鞍馬、冠冕車服,皆神也。李嗣真云:「師鄭法士,實亦過之。後有王知慎、師範,甚有筆力。閻畫神品。」(出唐《畫斷》)太宗嘗與侍臣泛春苑,池中有異鳥隨波容與。太宗擊賞數四,詔座者為詠,召閻立本寫之。閣外傳呼雲。「畫師閻立本。」時為主爵郎中,奔走流汗,俯臨池則,手揮丹青,不堪愧赧。既而戒其子曰:「吾少好讀書,倖免牆面。緣情染翰,頗及儕流,唯以丹青見知。躬廝養之務,辱莫大焉。汝宜深戒,勿習此也。」至高宗朝。閻立本為右丞相,姜恪以邊將立功為左相。又以年饑,放國子學生歸,又限令史通一經。時人為之語曰:「左相宣威沙漠,右相馳譽丹青。三館學生放散。五台令史明經(明經二字原作經明,據明抄本改)(出《大唐新語》)。立本家代善畫。至荊州,視張僧繇舊跡曰:」定虛得名耳。明日及往,曰:「猶是近代佳手。」明日又往,曰:「名下定無虛士。」坐臥觀之,留宿其下,十日不能去。又梁張僧繇作《醉僧圖》。道士每以此嘲僧,群僧恥之。於是聚錢數十萬,貨閻立本作《醉道士圖》。今並傳于代。(出《國史異纂》)
【譯文】
閻立本,閻立德的弟弟。唐太宗在位時,官至重位,與哥哥閻立德齊名,曾經奉太宗召令,親自為唐太宗畫像。後來,有一位高手,在玄都觀東殿前間臨摹,既可以鎮住岡上能產生天子皇帝的靈氣,又可以仰觀這些天神們的神武英威。閻立德繪畫的《職貢圖》,畫的都是外域的人物,形像非常怪異。閻立本繪畫的國王的速寫單本流傳在民間。這以前南、北兩朝的繪畫高手,沒有超過他們兄弟倆的。一次,南山出現一隻兇猛的野獸傷害人,太宗皇帝派遣勇猛的勇士去捕獲它,沒有捕到。虢地的王元鳳自報奮勇為民除害,一箭射死了這只猛獸。太宗皇帝非常喜愛他的豪壯,讓閻立本將他射殺猛獸的場面畫下來,鞍馬仆從,都栩栩如生,跟真的一樣。看過這幅畫的人,沒有不驚嘆和佩服他技藝的高超的。另外,閻立本還畫有《秦府十八學士圖》、《凌煙閣功臣圖》等作品,也是光耀以前歷代繪畫名家的。只有《職貢圖》、《鹵簿(按:古代帝王將相出行時的儀仗隊)》等畫,是跟他哥哥閻立德合作的。民間傳說在慈恩寺畫功臣,是很多人畫的,看不到閻立本的手跡。這些功臣畫得人物鞍馬、冠冕車服,都非常傳神。李嗣真說:「閻立本的畫,師承鄭法士,實際上已經超過了鄭法士。在閻立本之後,還有王知慎,師範的畫也很見功夫。閻立本的畫是最精妙的藝術品。」唐太宗有一次同侍臣們乘舟在禦苑的池中遊玩賞景,看到池中有奇異的怪鳥在水面上隨波浮游。唐太宗手拍船欄杆叫好多次,命令在座陪同的侍臣們當場賦詩讚詠,又命令隨侍的宮人宣召閻立本前來將怪鳥畫下來。宮人們當即向岸上傳呼道:「召畫師閻立本到青苑玉池拜見皇上!」當時,閻立本任主爵郎中。聽到傳召後,他急忙跑步趕來,大汗淋漓,立即俯身池邊揮筆繪畫起來。而且,滿面羞愧不堪。事後,閻立本告戒他的兒子說:「我小時候愛好讀書,值得慶幸的是我還不是個不學無術的蠢材。我都是有感而發才寫文章。在同行中,我的文章寫得還是比較不錯的。然而,我最知名的是繪畫。可是,它卻使我象奴僕一樣地去侍奉他人,這是莫大的恥辱。你應該深以為戒,不要學習這種技藝了。」到唐高宗在位時,閻立本官為右丞相,姜恪原是守邊將領,憑着戰功做了左丞相,又遇上饑饉,國子監裡的學生都放假讓他們回家去了。同時又規定三省、六部及御史台的低級辦事人員必須通曉一門《經書》。當時有人賦得打油詩一首言說這件事:左丞相是個威震大漠的驍將,右丞相是個馳譽畫壇的名家。三館學生都放羊回家了,三省、六部及御史台的辦事員卻要通曉經書。閻立本家世代擅長繪畫。他有一次去荊州。觀看張僧繇的遺畫說:「從這畫來看,他是空有虛名啊。」第二天又去看,說:「他還是近代的繪畫高手。」過了一宿又去看,說:「盛名之下沒有低手。」在畫前或坐或臥,觀賞不已,晚上就睡在畫旁邊,過了十天了還不離開。梁人張僧繇的《醉僧圖》,畫得唯妙唯肖,道士們常常用這幅畫來嘲笑僧人。僧眾們感到羞辱,於是大家湊了幾十萬錢,僱用閻立本畫《醉道士圖》,這兩幅畫同時流傳下來。
薛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