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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只要您接受我編輯部的名單:愛彌爾·勃龍代,克洛德·維尼翁,斯克里布,泰奧多爾·勒克萊克,費利西安·韋爾努,傑伊,儒依,盧斯托……」①
①以上提到的人名,除斯克里布(
1791—
1861)、勒克萊克(
1777—
1851)、傑伊(
1770—
1854)和儒依(
1764—
1846)等作家實有其人外,其他均系作者虛構。
「幹嗎不加上呂西安·德·呂邦潑雷?」外省詩人大膽插進一句。
「還有拿當,」斐諾結束的時候說。
「幹嗎不把這兒的遊人一齊請來呢?」出版商掉過身子,擰着眉毛向《長生菊》的作者說。「這一位是誰?」他很不客氣的望着呂西安問。
盧斯托回答說:「道里阿,他是我介紹來的。趁斐諾考慮他的合夥問題,讓我先來談一談。」
威風凜凜的書業大王對斐諾直呼為你,雖然斐諾對他稱您;他把人人忌憚的勃龍代叫做老弟,向拿當伸出手去氣概象王爺,還做着親昵的姿勢,呂西安看他冷冰冰的一副生氣面孔,嚇得連襯衫都濕透了。
道里阿嚷道:「啊!老弟,又來一筆交易。你該知道,我手頭有一千一百部稿子。諸位先生聽見沒有?作家們送來一千一百部原稿,不信問迦比松!不久我竟要另外設一科專管稿件了,闢一個審稿室負責審查,開會討論,投票表決,審稿的人每次都得簽到;還要有一個常任秘書向我提出報告。那等於法蘭西學院的分院,而院士們出席木廊商場的報酬比出席學院還要高。」
勃龍代道:「倒是個主意。」
道里阿道:「壞主意!你們之中凡是當不了資本家,做不成靴匠,不會當兵,不會做跟班,既不做官,也不做吏的人,都想當作家,搜索枯腸硬要寫文章;我才不替他們做清理工作呢。無名小卒不必光臨!你們打定了天下,自有大把黃金捧給你們。兩年功夫我一手捧出三個,結果三個都是沒良心的!拿當的書再版,要我六千法郎版稅;我請人寫書評花掉三千,此刻一千都不曾收回。勃龍代的兩篇稿子花了我一千法郎,請一次客,又是五百……」
呂西安聽說道里阿為《辯論報》上的評論花到那個數目,對勃龍代的估價馬上一落千丈。他道:「可是先生,如果所有的出版家說話都象你先生一樣,作家的第一部書怎麼印出來?」
呂西安向道里阿陪着笑臉,道里阿卻惡狠狠的瞪着他說:「那跟我不相干。我才不高興隨便印一部書,為了賺兩千法郎冒兩千法郎的險呢。我拿文學做投機,寧可挑四十捲的大書印一萬部,象龐庫克和博杜安弟兄①的做法。我有勢力,又能收買評論,盡可經營一筆三十萬法郎的買賣,幹嗎要推銷一部兩千法郎的小書呢?捧出一個新人,一部新作品,跟推銷掙大錢的《外國戲劇選》,《勝利實錄》,《大革命回憶錄》②比起來,並不少費氣力。我開舖子不是替未來的大人物做墊腳石的,而是為賺錢,賺了錢送給出名的人。我花十萬法郎買的稿子,實際上比出六百法郎買無名作家的稿子便宜!就算我不是提倡文藝的貴人,文藝界至少得謝謝我,稿費被我提高了一倍以上。老弟,我告訴你這些道理,因為你是盧斯托的朋友,」道里阿說著,拍拍詩人的肩膀,狎昵的態度叫人受不了。「要是我同所有上門兜稿子的作家談談說說,我只好關門大吉,把全部時間花在怪有意思的談話上面,可惜代價太高了。我還不那麼富裕,沒法聽每個人自吹自捧的獨白。那只能搬上舞台,放在古典悲劇裡。」
①龐庫克和博杜安弟兄都是當時著名的出版家。
②龐庫克于一八一七至一八二一年間出版《勝利實錄》,共二十四卷;拉沃卡于一八二二至一八二三年出版《外國戲劇選》,共二十三卷,貝爾維和巴裡埃爾合出的《大革命回憶錄》(一八二二年起印行),共四十捲。
這些正確得可怕的話,加上道里阿的奢華的裝束,給外省詩人的印象越發深刻。
「什麼稿子?」道里阿問盧斯托。
「一部極精彩的詩集。」
道里阿做了一個名演員塔爾瑪式的姿勢,轉身向迦比松說:「迦比松,從今天起,誰要來兜稿子……喂,你們幾個聽見沒有?」他又對另外三個夥計說;三個夥計聽見東家冒火的聲音,從書堆裡探出頭來。老闆瞧著他漂亮的手和手指甲,往下說:「誰要送稿子來,先問清楚是詩是散文。是詩,馬上打發掉,免得把書店蛀空了!」①
①法文中詩與蟲二字諧音(見本書第
95頁注①),故用作蛀空書店的雙關語。
新聞記者都嚷起來:「好啊!道里阿說得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