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克威克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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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爬蟲，」卜特低聲說，拉住匹克威克先生的手臂，指指那個陌生的客人，「那個爬蟲~~史羅克，《獨立報》的!」

「也許我們還是避開的好，」匹克威克先生低聲說。

「決不，先生，」卜特答~~在三心兩意中鼓着酒後的勇氣~~「決不。」說了這些，卜特先生就在對面的一把高背長靠椅上坐好，從一小卷報紙裡選出一張，開始閲讀着，對抗他的敵人。

卜特先生當然看的是《獨立報》，史羅克先生呢，當然是《新聞報》；兩位紳士各自用懷恨的大笑和譏諷的鼻息明白表示他對另一位的作品的輕蔑；隨後，他們開始運用更公然的說法，類似「荒謬」。「卑劣」。「凶惡」。「騙子」。「無賴」。「臟」。「齷齪」。「粘液」。「陰溝水」等批評字眼。

鮑伯。索耶和班。愛倫兩位先生懷着一定程度的愉快看著這種種敵對和仇恨的表示，以至于附帶著給那正被他們用勁抽着的雪茄添了很大的味道。到他們開始覺得乏味的時候，愛玩鬼把戲的鮑伯。索耶先生很有禮貌地對史羅克說：

「你看夠了你的報紙的時候，先生，允許我看一看吧？」

「你會發現你為這可鄙的東西費神是很不值得的，先生，」史羅克答，投給了卜特一種撒旦式的睨視。

「這張你現在就可以拿去，」卜特抬起頭來說，忿怒得臉色發白，並且由於同樣的原因話聲都顫抖着。「哈!哈!這個傢伙的無恥會叫你覺得有趣呢。」

「東西」和「傢伙」都是用可怕的強調口吻說的；兩位編輯先生的臉開始因為挑戰而發燒了。

「這個可憐人的下流惡劣透了，」卜特說，裝做對鮑伯。索耶說話，卻怒沖沖地睨視着史羅克。

這時，史羅克先生非常開心地大笑一聲，把報紙疊得便于讀新的一欄的樣子，說，這個傻瓜真叫他覺得有趣。

「這傢伙是一個多麼不要臉的冒失鬼呵，」卜特說，臉從粉紅色變成大紅色了。

「你讀過這個人的什麼笨話嗎，先生？」史羅克問鮑伯。索耶說。

「從來沒有，」鮑伯答；「寫得很壞嗎？」

「啊，壞極了!壞極了!」史羅克答。

「的確!噯呀，太可怕了!」卜特在這當兒大叫說，一面還裝做專心在看報。

「假使你能夠吃力地看幾句惡毒。下賤。虛偽。偽誓。欺詐和偽善的文章，」史羅克說，把報紙遞給鮑伯，「那你也許能有所獲，就是這不合文法的愛講廢話的人的文筆會引得你發一陣笑。」

「你說什麼，先生？」卜特問，抬着頭，激昂得渾身發抖。

「那幹你什麼事，先生？」史羅克答。

「你說不合文法的愛講廢話的人，是嗎，先生？」卜特說。

「是的，先生，是我說的，」史羅克答；「我還要說藍色的討厭東西，先生，假使你更歡喜那說法的話；哈!哈!」

卜特先生對於這詼諧的侮辱不置一辭，只是悠閒地疊起他那份《獨立報》來，小心地撳撳平，放在靴子底下踩碎，彬彬有禮地對上面吐一口唾沫，於是把它投進火爐。

「瞧，先生，」卜特說，從爐灶旁邊退開，「對付辦這報的腹蛇，我就用那樣的方法，要不是我~~算他運氣~~被國家的法律約束着的話。」

「就這麼對付他吧，先生!」史羅克叫，跳起來：「在這種時候，先生，他是決不向法律求救的。對付他吧，先生!」

「聽呀!聽呀!」鮑伯。索耶說。

「再公平也沒有了，」班。愛倫先生說。

「就這麼對付他吧，先生!」史羅克又說一遍，聲音很大。

卜特先生對他射了鄙夷不屑的眼色，那眼光會叫一隻鐵錨也畏縮呢。

「就這麼對付他吧，先生!」史羅克又說，聲音比先前更大。

「我不，先生，」卜特答。

「啊，你不，你不嗎，先生？」史羅克先生用嘲弄的態度說；「你們聽見啦，紳士們!他不；不是因為他害怕；啊，不是，他不。哈!哈!」

「我把你當作，先生，」卜特先生說，被這譏諷打動了，「我把你當作一條蝮蛇。我認為你，先生，是一個由於最無恥。丟臉和可憎的社會活動而使自己不齒於人群的人。先生，不管是你個人方面或者政治方面，我都把你看作一條最無比的和最純粹的蝮蛇。」

這憤慨的「獨立者」不等聽完這種人身攻擊，就抓起他的塞滿了零碎東西的氈袋，趁卜特轉過身去的時候，把它舉在空中，讓它掃了一個圓圈落到卜特頭上，恰好打中卜特的是裝着一把大頭髮刷子的那個袋角，因此發出一聲全廚房都聽見的鋭利的「撲通」聲，並且使卜特立刻跌在地上了。

「紳士們，」卜特跳起來抓住一把火鏟的時候，匹克威克先生叫，「紳士們!看上天的面上考慮考慮~~救命啊~~山姆~~來~~請你們~~來拉架呀，大家來呀。」

匹克威克先生這樣不連貫的叫喚着，衝進狂怒的交戰者之間，趕上去正好身體這一邊受了氈袋的打擊，另外一邊受了火鏟的捶打。不知道是伊頓斯威爾的公意的代表們怨恨得盲目了呢，還是因為這兩位精明論客看出來有第三者在他們中間承受一切打擊這種好處呢，總之他們對於匹克威克先生絲毫不加注意，只管非常有勁地激戰着，毫無懼色地頻頻運用氈袋和火鏟。匹克威克先生無疑要由於他的仁慈干預而結結實實地挨一頓打了，幸虧維勒先生聽見了主人的叫喚，衝了進來，隨即抓起一個麵粉袋把那位雄偉的卜特連頭帶肩套住，緊緊捏住了他的兩肘，有效地攔住了這場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