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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知道的慾望變得這麼強烈,這麼固執,以至一種大膽的奇想猶猶豫豫地冒出來了。他走到去楓丹白露的道上。當他走到了市裡,滿心猶豫不定,緊張不安,發抖地走到了電報局。像有一股力量推着他。一股來自他心中的無法抵制的力量。
他舉起哆哆嗦嗦的手從桌上拿起了一張紙,在米歇爾·德·比爾娜夫人的名字和地址下面寫道:
“我極想知道您對我的想法!我什麼也忘不了。
安德烈·瑪里奧·蒙蒂尼。”
他接着就出來了,僱了輛車回到蒙蒂尼,對自己做的事又惱又煩,已經開始後悔。
他算過,要是她給面子回答的話,過兩天他會得到她的回音,但是第二天他沒有離開別墅一步,又怕又盼第二天會接到她的電報。
到了下午三點鐘左右,他在草地上的兩棵椴樹之間搖床上晃悠,伊麗莎白來告訴她說有位太太要和他談話。
他激動得那麼厲害,一時氣都緩不過來,他邁着打顫的雙腿,忐忑不安地朝住房走過去。雖然他沒有敢期望這會是她。
當他推開了客廳的門,坐在一張軟榻上的德·比爾娜夫人微笑着,有點兒含蓄的微笑,臉上和姿態都微微拘謹地向他伸出手來,一邊說:
「我來聽聽您的近況,電報表達的不夠全面。」
在她面前,他變得這樣蒼白,以致她的雙眼裡都輝耀起了喜悅的神色;而他因為百感交集,甚至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握住了她伸給他的手放到了嘴上。
「天哪,您多好!」他終於說出來了。
「不是,可是我忘不了我的朋友們,我惦記他們。」
她仔細盯着他,用對誰都會出人不意窮根究底地挖掘心態,揭開所有假象的女人的乍然一眼盯着他,很可能她滿意了,因為她臉上粲然一笑。
她接著說:
「您這個世外桃源真好。住在裡面快活嗎?」
「不,夫人。」
「怎麼會呢?在這個漂亮地方,在這個美麗的森林裡,傍着這條令人神往的小河。您該當心寧神靜,在這兒萬事如意。」
「不,夫人。」
「那是為什麼?」
「因為不能忘卻往事。」
「然則您是必須忘卻什麼事才能幸福?」
「是的,夫人。」
「能讓人家知道是什麼嗎?」
「您知道的……」
「那怎麼啦?」
「這樣一來,我就很慘了。」
她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同情神氣說:
「接到您電報的時候我就猜到了,而且就是為此來的。還打定了主意,要是我錯了,我立刻就走。」
略略獃了一會,她又說:
「既然我不馬上回去,能看看您的花園住宅嗎?那邊有條椴樹的小道,我覺得看來十分引人入勝。在那兒該比這兒涼爽。」
他們走出去。她一身淡紫打扮,和綠色樹蔭、藍色天空立刻顯得十分協調,以至對他顯得麗若天人,叫他目瞪口獃,想不到的新穎動人美麗。她身材如此婷婷玉立,面龐細嫩鮮潤,在一頂也是紫色的大帽子下面,露出一小綹燙過的金髮,帽子上面自在地點綴着一根長而捲曲的鴕鳥毛,纖細的胳膊用雙手拿着沒有打開的傘橫在胸前,她高傲和近乎直線的步伐給這座小小的鄉下園子帶來了某種不尋常的、出人意料的外地情調,那種奇異和意味深長的感覺,像是故事中人、夢中人、圖畫中人,瓦托①畫幅中的人物,出自一個詩人或者畫家的想象,憑幻想顯示出她去到鄉間時,會多麼美麗。
①Watteau(
1684-
1721)法國刻版畫及油畫家,以鄉村風景畫出名。
瑪里奧看著她,不禁舊情全面復熾,內心深處發顫,他想起了那回在蒙蒂尼的路上看到的那兩個女人。
她對他說:
「給我開門的那個小個兒女人是什麼人?」
「我的女傭……」
「她的神氣不像……一個女傭人。」
「不像?她確實很討人喜歡。」
「您從哪兒找來的?」
「就在附近,在一個畫家的飯店裡,那兒的顧客威脅到了她的貞節。」
「所以您救了她?」
他紅着臉回答說:
「我救了她。」
「也許對您有好處?」
「肯定對我有利,因為我願意在我身邊轉悠的是個漂亮面貌而不是個醜八怪。」
「這就是她引起您興趣的全部內容嗎?」
「她可能還引起了我一些想法:禁不住想重晤您的強烈願望。因為任何女人,只要能吸引我看看她,哪怕是一秒鐘,也使我的心思迴轉到您身上。」
「您這話真是說得巧妙!她愛她的救命恩人嗎?」
他的臉更紅了。像閃電似的一剎那間,確信任何妒嫉都有利於激勵女人的心,他決定只說一半假話。
於是他猶猶豫豫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