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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海花新編 - 3 / 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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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海花新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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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是如何表現30年來思想文化的變遷呢?作者在《修改後要說的幾句話》中對此亦有明確的揭示:「寫雅敘(聚)園、含英社、讀瀛會、臥云園、強學會、蘇報社,都是一時文化過程的足跡。」從雅聚園的描寫中,可表現出同治時期一般讀書士子的精神風貌,國家已處岌岌可危的境地,而他們對此卻麻木不仁,對世界大勢幾乎是一無所知,唯一感興趣的就是考究做八股文的要訣,陸菶如就是典型的代表人物。然而,時代風雲的激盪畢竟促使讀書士子階層發生分化,某些思想敏銳的通達之士,開始睜眼看世界,除舉子業之外,亦注重經史百家的學問,而且對西學表現出濃厚的興趣。就在第2回有關雅聚園的描寫之後,敘及金雯青中狀元衣錦還鄉、乘輪船途經上海小住。有洋務派著名人物馮桂芬來訪,見面一番寒暄之後,即以長者口吻勉勵雯青說:「現在是五洲萬國交通時代,從前多少詞章考據的學問,是不盡可以用的……我看現在讀書,最好能通外國語言文字,曉得他所以富強的緣故,一切聲、光、化、電的學問,輪船、槍炮的製造,一件件都要學會他,那才算得個經濟……」一番話足以振聾發聵,直令狀元郎茅塞頓開。隨後,金雯青又應邀赴一品香會客,席間聽薛淑云(影射薛福成)、王子度(影射黃遵憲)等人「議論風生,都是說著西國政治學藝」,不由暗自慚愧,想道:「我雖中個狀元,自以為名滿天下,哪曉得到了此地,聽著許多海外學問,真是夢想沒有到哩!從今看來,那科名鼎甲是靠不住的,總要學些西法,識些洋務,派入總理衙門當一個差,才能夠有出息哩!」由此意味深長的心理剖白,可見在上海這等開放的城市,學西法、識洋務在知識界已成為時尚。時代畢竟前進了,傳統的詞章考據之學,已遠遠不足以敷用,洋務思想應運而生,盛行於世,思想文化演變之跡甚明。然而,洋務思想自有其先天的不足,它只承認西方各國的船堅炮利及科技的進步,而無視其政治體制較之封建專制亦同樣具有的進步性和優越性。這種輕本而重末的致命弱點,隨著時代的推移而愈益為人們所認識。代之而起的則是以政治體制變革為實質內容的維新變法的思潮。到18回有關「談瀛會」的描敘,就十分清晰地表現了這一思想文化變遷的足跡。從第2回寫金雯青衣錦還鄉、途經上海聆聽薛淑云、王子度的洋務高論,到18回敘及金雯青由俄返國途經上海蔘加「談瀛會」,其間經歷了20餘年的時間,這期間思想文化界發生了深刻的變化,康有為的維新變法思想開始在社會傳播,同時,從洋務派中亦分化出一批具有變法思想的改良派。「談瀛會」上,依然是薛淑云、王子度一班人,而其政治見解較20年前大有進步。「談瀛會」的中心話題是:「吾今自強之道,究以何者為先?」圍繞此論題,各抒高見。或以為力爭外交權為急務;或以為當以練兵為首要;或以為發展經濟為基礎;而最具說服力的論辯,則是以為必以政體變革為第一。而此論實際上最終成為諸名士的共識。毫無疑問,它屬於改良主義的新思潮。
小說寫到第29回,所反映的時代背景,已是19世紀末期甲午海戰之後的情狀。北洋海軍乃洋務運動的產物,海上一場惡戰,竟不抵島國日本,幾至全軍覆沒。這沉痛的教訓給思想文化界以極大的震動,通達之士為之猛醒,他們清醒地意識到:政體不變革,單是辦辦洋務,終究是難以拯救衰敝的祖國。這種以變革政體為核心內容的維新思想,在甲午海戰之後頗為盛行一時。
與此同時,更有一些思想激進的知識分子,他們以為清朝政府已經腐敗透頂,頑固派勢力在朝廷佔居絕對優勢,以和平的方式去變革政體,只不過是浪漫的幻想,最終難以付諸實踐。那麼,他們的政治主張又當如何呢?第29回敘及革命派領袖人物楊云衢(影射楊鴻飛)的演講辭,從而明確揭示了革命派政治主張的本質內容:「現在的中國少不得革命的了!但是不能用著從前野蠻的革命,無知識的革命。以前的革命,撲了專制政府,又添一個專制政府,現在的革命,要組織我黃帝子孫民族共和的政府。」很顯然,這種以「推翻專制,建立共和」為核心的政治主張,比之於維新思想來得更為激烈,亦更為切實!但是,在小說所描寫的那個特定時代,革命派思潮尚未風靡社會。第29回敘及革命中堅人物陳千秋隻身赴滬,試圖聯絡同志,發展革命力量,而結果卻令他大為失望。偌大一個上海,竟難覓知音。且不論花天酒地、醉生夢死的浪子以及惟知買進賣出、膽小怕死的商販,即使「大家推崇的維新外交家王子度,也只是主張廢科舉,興學堂;眾人驚詫的改制新教王唐猷輝(影射康有為),不過說到開國會,定憲法。都是扶墻摸壁的政論,沒一個揮戈回日的奇才」。陳千秋的憂憤,既表達了對維新派切中肯棨的批判,又反映了革命派思想尚缺乏知音的時代特徵。革命派思潮風行於世,那是戊戌變法失敗之後的事情,然而,《孽海花》並未及此便匆忙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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