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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海花新編 - 52 / 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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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海花新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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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有一天,子珮忽然看著一本卷子是江蘇籍貫的,三篇制義高華典實,饒有國初劉熊風味;經義亦原原本本,家法井然;策問十事對九,詳博異常,就大喜道:「這本卷子,一定是章直蜚的了。」連忙邀了尚秋、仲濤來看。大家都道無疑的,快些加上極華的薦批,送到潘尚書那裡,大有奪元之望。子珮自然歡喜,就親自袖了卷子,來到潘尚書處。剛走到尚書臥室廊下,管家進去通報,子珮在簾縫裡一張,不覺吃了一驚。只見靠窗朝南一張方桌上,點著一對斤通的大紅蠟,火光照得滿室通明,當中一個香爐,尚書衣冠肅肅,兩手捧著一炷清香,對著桌上一大堆卷子,嘴裡噥噥不知禱告些什麼。禱告完了,好像眼睛邊有些淚痕,把手揩了一揩,卻志志誠誠地磕了三個大頭,然後起來。那管家方敢上前通報。尚書連忙叫請子踠進去。尚書就道:「這會你們把好卷子都送到我這裡來,實在擁擠得了不得了,不知道屈了多少好手!老夫弄得沒有法兒,只好賠著一付老淚,磕著幾個響頭,就算盡了一點愛士心了。」說罷,指著桌上的卷子笑道:「這一堆都是可憐蟲!」子珮道:「章直蜚的卷子,門生今天倒找著了。」尚書很驚喜道:「在哪兒呢?」子珮連忙在袖中取出。尚書一手搶去,大略翻了一翻,拍手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可惜會元已經被高中堂定去,只索給他爭一爭了!」說畢,就叫管家伺候,帶了卷子去見高中堂,叫子珮就在這裡等等兒。去了沒多大的工夫,尚書手舞足蹈地回來道:「好了,定了。」子珮道:「怎麼定的?」尚書道:「高中堂先不肯換,給我說急了,他倒發怒,竟把先定元的那一本撤了,說讓他下科再中元吧!這人真晦氣,我也管不得了!」子珮就很歡喜地出來,告訴大家,都給他道賀。只有震生暗笑他們呆氣,自己想江西聞韻高的卷子,光罷給我打掉了。
光陰容易,轉瞬就是填榜的日子。各位總裁、房考衣冠齊楚,會集至公堂,一面拆封唱名,一面填榜,從第六名起,直填到榜尾。其中知名之士,如姜表、米繼曾、呂成澤、葉鞠、楊遂諸人,倒也中了不少。只有章直蜚、聞韻高兩人,毫無影蹤。潘尚書心裡還不十分著急,認定會元定是直蜚、韻高,或也在魁卷中。直到上燈時候,至公堂上,點了萬支紅蠟,千盞紗燈,火光燭天,明如白晝,大家高高興興,鬧起五魁來。潘尚書拉長耳朵,只等第一名唱出來,必定是江蘇章騫。誰知那唱名的偏偏不得人心,朗朗地喊了姓劉名毅起來。尚書氣得須都豎了。子珮卻去揀了那本撤掉的元卷,拆開彌封一看,可不是呢!倒明明寫著章騫的大名。這一來真叫尚書公好似啞子吃黃連了。填完了榜大家各散,尚書也垂頭喪氣的,自歸府第去了。接著朝考殿試之後,諸新貴都來謁見,幾乎把潘府的門限都踏破了。尚書禮賢下士,個個接見,只有會元公來了十多次,總以閉門羹相待。會元公益發疑懼,倒來得更勤了。
此時已在六月初旬天氣,這日尚書南齋入值回來,門上稟報:「錢端敏大人從湖北任滿回京,在外求見。」尚書聽了大喜,連聲叫「請」。門上又回道:「還有新科會元劉。」尚書就瞪著眼道:「什麼留不留?我偏不留他,該怎麼樣呢!」那門上不敢再說,就退下去了。原來唐卿督學湖北,三年任滿,告假回籍,在蘇州耽擱了數月,新近到京。潘公原是師門,所以先來謁見。當時和會元公劉毅同在客廳等候。劉公把尚書不見的話告訴唐卿,請其緩頰。唐卿點頭。恰好門上來請,唐卿就跟了進來,一進書室,就向尚書行禮。尚書連忙扶住,笑道:「賢弟三載賢勞,尊容真清減了好些了。漢上友人都道,賢弟提倡古學,掃除積弊,今之紀阮也!」唐卿道:「門生不過遵師訓,不敢隕越耳!然所收的都是小草細材,不足稱道,哪裡及老師這回東南竹箭、西北琨瑤,一網打盡呢!」尚書搖首道:「賢弟別挖苦了。這回章直蜚、聞韻高都沒有中,驪珠已失,所得都是鱗爪罷了!最可恨的,老夫衡文十多次,不想倒上了毗陵傖夫的當。」唐卿道:「老師倒別這麼說,門生從南邊來,聽說這位劉君也很有文名的。況且這回原作,外間人人說好,只怕直蜚倒做不出哩!門生想朝廷快要考中書了,章、聞二公既有異才,終究是老師藥籠中物,何必介介呢?倒是這位會元公屢次登門,老師總要見見他才好。」尚書笑道:「賢弟原來替會元做說客的。看你分上,我到客廳上去見一見就是了。你可別走。」說罷,揚長而去。且說那會元公正在老等,忽見潘公出來,面容很是嚴厲,只得戰戰兢兢鋪上紅氈,著著實實磕了三個頭起來。尚書略招一招手,那會元公斜簽著身體,眼對鼻子,半屁股搭在炕上。尚書開口道:「你的文章做得很好,是自己做的嗎?」會元公漲紅了臉,答應個「是」。尚書笑道:「好個揣摩家,我很佩服你!」說著,就端茶碗。那會元只得站起來,退縮著走,冷不防走到臺級兒上,一滑腳,恰正好四腳朝天,做了個狀元及第。尚書看著,就哈哈笑了兩聲,灑著手,不管他,進去了。不說這裡會元公爬起,匆匆上車,再說唐卿在書室門口張見這個情形,不免好笑。接著尚書進來,嘴不便提及。尚書又問了些湖北情形,及莊壽香的政策。唐卿也談了些朝政,也就告辭出來,再到龔和甫及菶如等熟人那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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