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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海花新編 - 74 / 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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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海花新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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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阿福在簾縫裡看去,迷迷糊糊活像是那一個人,心裡一急,幾乎啊呀地喊出來。忽然轉念一想:質克這東西兇狠異常,不要自己吃不了兜著走。側耳聽時,那屋是西洋柳條板實拼的,屋裡做事,外面聲息不漏。阿福沒法,待要抽門,卻聽得對面韃韃的腳聲。探頭一望,不提防碧沉沉兩隻琉璃眼、亂蓬蓬一身花點毛,是一條二尺來高的哈吧狗,搖頭擺尾,急騰騰地向船頭上趕著一隻錦毛獅子母狗去了。阿福啐了一口,暗道:「畜生也欺負人起來!」說罷,垂頭喪氣的正在一頭心裡盤算,一頭踅回扶梯邊來,瞥然又見一個人影在眼角里一閃,急急忙忙繞著船左舷,搶前幾步下梯去了。阿福倒愣了愣,心想他們幹事怎麼這麼快!自己無計思量,也就下樓歸艙安歇。氣一回,恨一回,反覆了一夜,到天亮倒落睏了。矇矓中,忽然人聲鼎沸,驚醒起來,卻聽在二等艙里,是個蘇州人口音。細聽正是匡次芳帶出來的一個家人,高聲道:「哼,外國人!船主!外國人買幾個銅錢介?船主生幾個頭、幾隻臂膊介?覅現世,唔朵問問俚,昨伲夜裡做個啥事體嗄?儂拉艙面浪聽子一夜朵!儂弄壞子俚大餐間一隻玻璃杯,俚倒勿答應;個末俚弄壞子伲公使夫人,倒弗翻淘。」這家人說到這裡,就聽見有個外國人不曉得咭哩咕嚕又嚷些什麼。隨後便是次芳喝道:「混帳東西!金大人來了!還敢胡說!給我滾出去!」只聽那家人一頭走,一頭還在咕嚕道:「里勢個事體,本來金大人該應管管哉!」阿福聽了這些話,心裡詫異,想昨夜同在艙面,怎麼我沒有碰見呢?後來聽見主人也出來,曉得事情越發鬧大了,連忙穿好衣服走出來。只見大家都在二等艙里,次芳正在給質克做手勢陪不是。雯青卻在艙門口,呆著臉站著。彩雲不敢進來,也在艙外遠遠探頭探腦,看見阿福就招手兒。阿福走上去道:「到底怎麼回事呢?」彩雲道:「誰知道!這天殺的,打碎了人家的一隻杯子,人家罵他,要他賠,他就無法無天起來。」阿福冷笑道:「沒縫的蛋兒蒼蠅也不鉆,倒是如今弄得老爺都知道,我倒在這裡發愁。」彩雲別轉臉正要回答,雯青卻氣憤憤地走回來。阿福連忙站開。雯青眼盯著彩雲道:「你還出來幹什麼?」彩雲聽了這話頭兒,一扭身,飛奔地往頭等艙而去。雯青也隨後跟來。彩雲一進艙,倒下吊牀,雙手捧著臉,嗚嗚咽咽大哭起來。雯青道:「咦,怎麼你倒哭了!」彩雲嚥著道:「怎麼叫我不哭呢!我是沒有老爺的苦人呀,盡叫人家欺負的!」雯青愕然道:「這,這是什麼話?」彩雲接著道:「我哪裡還有老爺呢!別人家老爺總護著自己身邊人,就是做了醜事還要顧著向日恩情,一床錦被,遮蓋遮蓋。況且沒有把柄的事兒,給一個低三下四的奴才含血噴人,自己倒站著聽風涼話兒!沒事人兒一大堆,不發一句話,就算你明白不相信,人家看你這樣兒,只說你老爺也信了。我這冤枉,哪裡再洗得清呢!」原來雯青剛才一起床就去看次芳,可巧碰下這事,聽了那家人的話氣極了,沒有思前想後,一盆之火走來,想把彩雲往大海一丟,方雪此恥。及至走進來,不防兜頭給彩雲一哭,見了那嬌模樣已是軟了五分;又聽見這一番話說得有理,自己想想也實在沒有憑據,那怒氣自然又平了三分,就道:「你不做歹事,人家怎麼憑空說你呢?」彩雲在床上連連蹬足哭道:「這都是老爺害我的!學什麼勞什子的外國話!學了話,不叫給外國人應酬也還罷了,偏偏這回老爺卸了任,把好一點的翻譯都奏留給後任了。一下船逼著我做通事,因此認得了質克,人家早就動了疑。昨天我自己又不小心,爲了請質克代寫一封柏林女朋友的送行回信,晚上到他房裡去過一趟,哪裡想得到鬧出這個亂兒來呢!」說著,歘地翻身,在枕邊掏出一封西文的信,往雯青懷裡一擲道:「你不信,你瞧!這書信還在這裡呢!」彩雲擲出了信,更加號啕起來,口口聲聲要尋死。雯青雖不認得西文,見她堂皇冠冕擲出信來,知道不是說謊了;聽她哭得悽慘,不要說一團疑雲自然飛到爪洼國去,倒更起了憐惜之心,只得安慰道:「既然你自己相信對得起我,也就罷了。我也從此不提,你也不必哭了。」彩雲只管撒嬌撒癡地痛哭,說:「人家壞了我名節,你倒肯罷了!」雯青沒法,只好許他到中國後送辦那家人,方才收旗息鼓。外面質克吵鬧一回,幸虧次芳再四調停,也算無事了。阿福先見雯青動怒,也怕尋根問底,早就暗暗跟了進來,聽了一回,知道沒下文,自然放心去了。從此海程迅速,倒甚平安,所過埠頭無非循例應酬,毫無新聞趣事可記,按下慢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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