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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海花新編 - 81 / 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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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海花新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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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官,且莫問雯青,只說莊、魚兩人這晚走得怎早?原來魚陽伯失去了這一分重賂,心裡好似已經革了官一般,在炕上反覆不眠,意思倒疑是雯青的手腳。稚燕道:「你有的是錢,只要你肯拿出來,東海龍王也叫他搬了家,蝦兵蟹將怕什麼!」又說了些京里走門路的法子,把陽伯說得火拉拉的,等不到天亮,就催著稚燕趕路。一路鞭騾喝馬,次日就進了京城。陽伯自找大客店落宿。稚燕徑進內城,到錫蠟衚衕本宅下車,知道父親總理衙門散值初回,正歇中覺,自己把行李部署一回,還沒了,早有人來叫。稚燕整衣上去,見小燕已換便衣,危坐在大洋圈椅裡,看門簿上的來客。一個門公站在身旁。稚燕來了,那門公方托著門簿自去。小燕問了些置辦的洋貨,稚燕一一回答了,順便告訴小燕有幅王石谷的《長江圖》,本來有個候補道魚邦禮要送給父親的,可惜半路被人搶去了。小燕道:「誰敢搶去?」稚燕因把路上盜圖的事說了一遍,卻描寫畫角,都推在雯青身上。小燕道:「雯青給我至好,何況這回派入總署,還是我的力量多哩,怎麼倒忘恩反噬?可恨!可恨!叫他等著吧!」稚燕冷笑道:「他還說爹爹許多話哩!」小燕作色道:「這會兒且不用提他,我還有要事吩咐你哩!你趕快出城,給我上韓家潭餘慶堂薆云那裡去一趟,叫他今兒午後,到后載門成大人花園裡伺候李老爺,說我吩咐的。別誤了!」稚燕愣著道:「李老爺是誰?大人自己不叫,怎麼倒替人家叫?」小燕笑道:「這不怪你要不懂了。姓李的就是李純客,他是個當今老名士,年紀是三朝耆碩,文章為四海宗師。如今要收羅名士,收羅了他,就是擒賊擒王之意。這個老頭兒相貌清癯,脾氣古怪,誰不合了他意,不論在大庭廣坐,也不管是名公巨卿,頓時瞪起一雙谷秋眼,豎起三根曉星須,肆口謾罵,不留餘地。其實性情直率,不過是個老孩兒,曉得底細的常常當面戲弄他,他也不知道。他喜歡鬧鬧相公,又不肯出錢,只說相公都是愛慕文名、自來呢就的。哪裡知道幾個有名的,如素云是袁尚秋替他招呼,怡云是成伯怡代為道地,老先生還自鳴得意,說是風塵知己哩。就是這個薆云,他最愛慕的,所以常常暗地貼錢給他。今兒個是他的生日,成伯怡祭酒,在他的云臥園大集諸名士,替他做壽。大約那素云、怡云必然到的,你快去招呼薆云早些前去。」稚燕道:「這位老先生有什麼權勢,爹爹這樣奉承他呢?」小燕哈哈笑道:「他的權勢大著哩!你不知道,君相的斧鉞,威行百年;文人的筆墨,威行千年。我們的是非生死,將來全靠這班人的筆頭上定的。況且朝廷不日要考御史,聽說潘,龔兩尚書都要勸純客去考。純客一到臺諫,必然是個鐵中錚錚,我們要想在這個所在做點事業,臺諫的聲氣總要聯絡通靈方好,豈可不燒燒冷灶呢?你別再煩絮,快些趕你的正經吧!我還要先到他家裡去訪問一趟哩!」說著,就叫套車伺候。稚燕只得退出,自去相呼薆云。
卻說小燕便服輕車,叫車伕徑到城南保安寺街而來,那時秋高氣和,塵軟蹄輕,不一會已到了門口,把車停在門前兩棵大榆樹蔭下。家人方要通報,小燕搖手說不必,自己輕跳下車,正跨進門,瞥見門上新貼一幅淡紅硃砂箋的門對,寫得英秀瘦削,歷落傾斜的兩行字道:
保安寺街,藏書十萬卷;戶部員外,補闕一千年。小燕一笑。進門一個影壁,繞影壁而東,朝北三間倒廳,沿倒廳廊下一直進去,一個秋葉式的洞門。洞門裡面方方一個小院落,庭前一架紫藤,綠葉森森;滿院種著木芙蓉,紅艷嬌酣,正是開花時候。三間靜室垂著湘簾,悄無人聲。那當兒,恰好一陣微風,小燕覺得正在簾縫裡透出一股藥煙,清香沁鼻。掀簾進去,卻見一個椎結小童,正拿著把破蒲扇,在中堂東壁邊煮藥哩。見小燕進來正要立起,只聽房裡高吟道:「淡墨羅巾燈畔字,小風鈴佩夢中人!」小燕一腳跨進去笑道:「夢中人是誰呢?」一面說,一面看。只見純客穿著件半舊熟羅半截衫,踏著草鞋,本來好好兒一手捋短鬚,坐在一張舊竹榻上看書,看見小燕進來,連忙和身倒下,伏在一部破書上發喘,顫聲道:「呀,怎麼小燕翁來了!老夫病體竟不能起迓,怎好?」小燕道:「純老清恙幾時起的?怎麼兄弟連影兒也不知。」純客道:「就是諸公定議替老夫做壽那天起的。可見老夫福薄,不克當諸公盛意。云臥園一集,只怕今天去不成了。」小燕道:「風寒小疾,服藥后當可小痊。還望先生速駕,以慰諸君渴望!」小燕說話時卻把眼偷瞧,只見榻上枕邊拖出一幅長箋,滿紙都是些抬頭。那抬頭卻奇怪,不是閣下臺端,也非長者左右,一迭連三全是「妄人」兩字。小燕覺得詫異,想要留心看它一兩行,忽聽秋葉門外有兩個人一路談話,一路躡手躡腳地進來。那時純客正要開口,只聽竹簾子拍的一聲。正是:


  
十丈紅塵埋俠骨,一簾秋色養詩魂。
不知來者何人,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一紙書送卻八百里 三寸舌壓倒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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