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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散文(風景遊記篇) - 80 / 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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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散文(風景遊記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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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夷是溪山名勝,一道清淺的溪水,蜿蜒曲折地在群山間流過。這些山,被許多神話傳說渲染得彷彿真有靈氣。山與水結合成為一體,泛溪即是遊山。如果說峰市之行是我生平最驚險的一次玩水,那麼坐一條竹筏浮泛于武夷九曲中可以說是我生平最閒適的一次玩水。

九曲水淺,不能行船,當地人用五個大毛竹紮成竹筏,他們叫作「排」,我想,應該寫作「※」。竹排上放一個小竹椅,給遊客坐,篙師站在排尾撐篙。這種竹排恐怕只能載兩個人,多一個人,排就沉了,大約是專為我這樣獨遊客預備的。排在水裡是半沉半浮的,我必須赤腳,穿一條短褲才行。


  

我游九曲是在夏天,索性就只穿一件汗衫。竹排在山腳下曲折前進,一路都是懸崖絶壁,藤蘿幽蔭,林木蔥蘢。過仙掌峰,看虹橋板,頗有遊仙之趣。時而聽到各種鳥鳴,一朵朵小白花從空中落下,在水面上浮過。

腳下是清澈的泉水,水底游魚,鱗鱗可數。水色深黑處是潭,潭底據說有臥龍。我有時索性把兩腳浸在水裡,像鵝那樣划水。這樣一路玩到星村,結束了九曲之遊。

這一個上午,真是生平最閒適的一次玩水。陸放翁游九曲,只到六曲,就返回了。我不知道他當時打的是什麼主意,也許是他沒有仙緣吧?

夏秋之間,溪水暴漲,也很壯觀。我在永安的時候,校舍在燕溪旁山坡上,是借用的民房。平時溪流清淺,而岸卻很高,這就說明溪水可能漲到這個水位。有一天晚上,已是午夜,我被人聲驚醒。

起來一看,許多學生都在溪邊。我也走過去,只看見平靜的溪流,已變成洶湧的怒潮,像約束不住的奔馬。從上游馳驟而來,發出淒厲的吼聲。上游的木客,趁此機會放木,把無數大木頭丟在水裡,讓它們逐流而去,一夜之間,可以運輸六七十里。

這些大木頭在急流中橫衝直撞,也有一種深沉的怪聲。渡口的浮橋早已解散,有船的人家趕緊把船抬到岸上。在月光下,看這溪水暴漲的景象,也使我驚心動魄。不到一小時,水位已快要升到岸上,小小的一條燕溪,此刻已成為大江了。

我擔心水會淹上岸來,像淮河那樣氾濫成災,但當地老百姓卻並不着急,他們說這條溪水從來沒有淹到房屋。你只要看溪邊的房屋造在什麼地方,就可以知道溪水可能漲到什麼地方。但是,如果遇到百年未有的特大洪峰,那就不可估計了。

我是江南人,從來沒有見過溪漲。到福建之後,才屢次見到。我自以為壯觀,肯定被福建人哂笑,說我少見多怪,那也只好回答一聲「慚愧」。不過,天下本來有許多偉大的、美麗的、傑出的事物,在司空見慣的人眼裡,都是平凡的了。

華盛頓的母親,不知道她兒子有多麼偉大,這也是一個例子。

1980526

選自《榕樹文學叢刊》,1981年第2期 ·152·   扇子崖李廣田

李廣田19061968,山東鄒平人,散文家、學者。著有散文集《畫廊集》、《回聲》,短篇小說集《金罈子》,學術論著《文學枝葉》等。


  

八月十二日早八時,由中天門出發,游扇子崖。

從中天門至扇子崖的道路,完全是由香客和牧人踐踏得出來,不但沒有盤路,而且下臨深谷,所以走起來必須十分小心。我們剛一發腳時,昭便險哪險哪地喊着了。

昭儘管喊着危險,卻始終不曾忘記夜來的好夢,她說憑了她的好夢,今天去扇子崖一定可以拾得什麼「寶貝」。昭正這樣說著時,我忽然站住了,我望着由頭上的綠叢中喊道:「好了,好了,我已經發現了寶貝,看吧,翡翠葉的紫玉鈴兒啊。」一邊說著,指給昭看,昭像作夢似的用不敢睜開的眼睛尋了很久,然後才驚喜道:「呀,真美哪,朝陽給照得發着寶光呢。」彷彿惟恐不能為自己所有似的,她一定要我去把那「寶貝」取來,為了便于登山涉水起見,我答應回中天門時再去取來奉贈,得到同意,再向前進發。

我們緣着懸崖向西走去,聽谷中水聲,牧人的鞭聲和牛羊鳴聲。北面山坡上有幾處白色茅屋,從綠樹叢中透露出來,顯得清幽可喜,那茅屋前面也是一道深溝,而且有泉水自上而下,覺得住在那裡的人實在幸福,立刻便有一個美麗的記憶又反映出來了:是某日的傍晚,太陽已落到山峰的背面,把餘光從山頭上照來,染得綠色的山崖也帶了紅暈,這時候正有三個人從一條小徑向那茅屋走去,一個穿雨過天晴的藍色,一個穿粉蝴蝶般的雪白,另一個則穿了三春桃花的紅色,但見衣裳飛舞,不聞人聲嚶嚶,假如嚶嚶地談着固好,不言語而靜靜地從綠叢中穿過豈不更美嗎。現在才知道那幾處茅屋便是她們的住處,而且也知道她們是白種婦女,天之驕子。

我們繼續進行着,並談着山裡的種種事情,忽然前面出現一個高崖,那道路就顯得難行,爬過高崖,不料高崖下邊卻是更難行的道路,這裡簡直不能直立人行,而必須蹲下去用手扶地而動了,有的地方是亂石如箭,有的地方又平滑如砥,稍一不慎,便有墜入深淵的危險。過此一段,則見四面皆山,行路人便已如落谷底,只要高聲說話,就可以聽到各處連連不斷,如許多人藏在什麼山洞裡唱和一樣,覺得很有意思,於是便故意地提高了聲音喊着,叫着,而且唱着,聽自己的回聲跟自己學舌。約計五六里之內,像這樣難走的地方共有三四處,最後從亂石中間爬過,下邊卻又豁然開朗,另有一番天地,然而一看那種有着奇怪式樣的白色茅屋時,也就知道這天地是屬於什麼人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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