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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瓦戈醫生 - 59 / 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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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瓦戈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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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這兒安置的是研究室、植物標本和選出來的種子。就是別養老鼠,種子倒無所謂。不過他們把房間保持得不整潔。現在都把房間叫居住面積。

往這邊來,這邊來。看你多笨!從後邊的小樓梯繞過去。明白了嗎?跟我來,我帶路。」


  

「你們把房子讓出去,做得太好了。我工作的那個醫院也是設在一幢貴族家的住宅裡。樓上樓下一排排望不到頭的門對門的房間,還保留了一部分鑲木地板。養在木桶裡的棕桐,支支楞楞的枝葉晚上從病床上看去就像一個個幽靈。

那些從火線下來的見過世面的傷員都覺得害怕,做夢還會喊起來。當然,他們的神志也不太正常,受過震傷。結果,不得不把這些樹搬出去。我想說的是,有錢人家的生活當中的確有些不健全的東西,多餘的東西簡直數也數不清。

比如家裡那些多餘的傢具和房間,多餘的細膩的情感,多餘的表達方式。住得擠一點兒,這太好了。木過還不行,應該再擠一點兒。」

「你那紙卷裡露出來的是什麼?嘴像鳥,腦袋像鴨子。真好看!野鴨子!從哪兒來的?簡直不可思議!這在當前就算是一筆財產!」

「在火車上人家送的。說起來話長,以後再談。你看怎麼樣,把它拿出來放到廚房去?」

「那當然。馬上就讓紐莎腿毛、開膛。聽說到了冬天會有各種可怕的事,要挨餓、受凍。」

「不錯,到處都這麼說。方纔在車上我看著窗外還在想,有什麼能比家庭的和睦和工作更可貴?除此以外,一切我們都無法掌握。說真的,看起來不少人面臨着不幸。有些人想往南方逃,到高加索去,希望遠走高飛。

這可不合我們的習慣。~個男子漢應該能咬緊牙關,和自己的鄉土共命運。我覺得這個道理很明顯。至於你們,另當別論。

我多麼希望保護你們躲過這場災難,送你們到更安全的地方,也許到芬蘭去會好~些。不過,我們要是在樓梯上站半個小時,恐怕永遠也到不了樓上。」

「等一下,你聽我說,還有一件事。是什麼來着?一下子我都給忘了。啊,尼古拉·尼古拉耶維奇來了。」

「哪一個尼古拉·尼古拉耶維奇?」

「科利亞舅舅。」

「東尼娜!這不可能!怎麼來的?」

「你看,就這麼回事,從瑞士繞道去倫敦,然後經過芬蘭。」

「東尼娜!你不是開玩笑吧?你們見到他了?他在哪兒?能不能儘快找到他,現在就去?」

「真是急性子!他住在城外一個熟人的別墅裡。他答應後天就回來。他變得很厲害,你會失望的。中途他在彼得堡逗留了一陣子,受了布爾什維克的影響。

爸爸和他爭得面紅耳赤。真的,咱們為什麼走一走停一停?走吧。看來你也聽說今後的情形不妙,淨是困難、危險和本知數曖?」

「我自己也這麼認為。算了吧,我們是會鬥爭的。絶不會所有的人統統完蛋。看看別的人怎麼辦吧。」

「聽說劈柴、水、照明都會沒有。貨幣要取消,供應也要停止。我們又站住了,走吧。你聽我說,人家都誇阿爾巴特街的一個作坊製作的方鐵爐子好。

用報紙燒火就能做一頓飯。我已經知道了地址,趁着還沒搶購完,想買一個。」


  
「對,一定買。東尼娜,你真聰明!可是科利亞舅舅……科利亞舅舅怎麼辦!你想想看!我簡直安不下心來!」

「我有個打算。把樓上的一邊再騰出一角來,我們和爸爸、薩申卡,還有紐莎,搬到盡頭的兩個或者三個房間去,不過必須是連通的,整幢房子的其餘部分都不要了。這樣剛好和臨街的一面隔開,當中的一間裝上這種鐵爐子,煙筒從氣窗伸出去,洗衣、用餐、燒飯和起居會客都在那裡,別白燒這個爐子。也許上帝保佑能讓我們度過冬天。」

「那還用說!肯定能過冬,毫無疑問。你想得真周到,好樣兒的。你想到沒有,為了表示採納你這個方案,把那只鴨子燒好,請科利亞舅舅一起來慶賀我們喬遷。」

「好主意。我還可以讓戈爾東拿點酒精來。他能從一個實驗室裡弄到。現在你看,這就是我說的那個房間。

我挑選的,你覺得怎麼樣?把皮箱放到地板上,下樓去把網籃拿上來。除了舅舅和戈爾東之外,還可以把因諾肯季和舒拉·施萊辛格也請來。不反對吧?咱們的洗臉間在哪兒,還沒忘記吧?到那兒去用消毒水洗一洗。我到薩申卡那兒去看看,讓紐莎到樓下去。

什麼時候能看他,我再喊你。」

對他來說,在莫斯科最主要的新鮮事兒就是這個男孩。薩申卡剛一落地,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就被徵召入伍了。關於兒子他能知道些什麼?

已經接到動員令並且在快出發之前,有一次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到醫院去看望東尼娜。正好碰上給嬰兒哺乳的時間,沒讓他進去。

他就坐在走廊裡等。在這一段時間裡,和產房以及產婦的那一排病房盡頭成直角拐過去的嬰兒室的那條走廊上,傳來十幾個新生兒連成一片的啼哭聲;為了不讓襁褓裡的孩子受涼,保育員匆忙地走着,兩邊的臂肘下面各挾着一個嬰兒,彷彿剛買來的一小捆物品似的,把孩子送到母親那裡去喂奶。

「哇,哇!」小傢伙們的哭聲都是一個調子,几乎不帶任何情感成分,似乎是在完成應盡的責任。不過,在這齊唱當中有一個嗓音比較突出。他同樣是「哇、哇」地哭喊,同樣讓人聽不出有什麼痛苦,不過好像並非出於本能,而是帶著某種蓄意把聲音降低的成分,頗有點陰鬱和木大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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