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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瓦戈醫生 - 75 / 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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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瓦戈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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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妥了只用當時值不了什麼的低得出奇的幾戈比的價錢,馬車就連人帶東西都裝了上去,只有尤里·安德烈耶維奇除外,他要求不帶行裝徒步走到車站。

在車站,安東寧娜·亞歷山德羅夫娜和父親已經站到擠在兩排木欄杆裡的數不清人數的長隊裡。如今不是從月台上車,而是從離這兒差木多半俄裡遠的出站場旗處的路軌附近上車,因為要清理出靠近站台的通道人手不夠,車站周圍的一半地面上都是冰和污物,機車也不開到這兒來。


  

紐莎和舒羅奇卡沒有和媽媽、外祖父一起站在長隊裡。他們自由自在地在進口處外面的大遮檐下邊走來走去,只是偶爾從大廳過來看看是不是該和大人們獃在一起了。他們兩個人身上發出很濃的煤油味兒。為了預防傷寒病的傳染,在他們的腳腕、手腕和脖子上塗了一層煤油。

安東寧娜·亞歷山德羅夫娜一看到丈夫趕到,連忙朝他招手,但是沒讓他走過來,而是從遠處喊着告訴他在哪個窗口辦理出差證件。他於是就朝那邊走去。

「拿來看看,給你蓋的是什麼章。」剛一回來,她就問他。醫生從欄杆後邊遞過來幾小張折起來的紙。

「這是公務人員車廂的乘車證。」站在安東寧娜·亞歷山德羅夫娜後面的一個人,從她肩上看清了證件上加蓋的印鑒以後說。站在她前面的另一個瞭解在各種情況下的一切規章、通曉刻板法令的人,更詳細地作瞭解釋:

「有了這個圖章,您就能要求在高等車廂,換句話說就是在旅客車廂給座位,只要列車掛上了這種車廂的話。」

這立即引起了所有排隊的人的議論。

「要等一等,高等車廂得到前面去找。人真是太多啦。現在能坐到貨車的緩衝器上,也得說聲謝謝。」

「這位出公差的先生,您別聽他們的。您聽我給您說說。現在已經取消了單一編組的車次,只有一種混合的。它既是軍車,也是囚車,既能拉牲口,也能裝人。

舌頭是軟的,隨便怎麼說都行,不過要是讓人家明白,就應該給人家講清楚。」

「你可真能解釋,夠得上是個聰明人。他們拿到了公務人員車廂的乘車證,這不過是事情的一半。你應該替他們往下一步多想想,然後再說話。這麼顯眼的身份,難道能上那個車廂?那節車上坐的都是部隊的弟兄們。

水兵不只是眼光老練,腰帶上還有槍。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有產階級,何況還是原先老爺堆裡的醫生。水兵抄起傢伙,就能像拍蒼蠅一樣給他一下子。」

要不是又有了新情況,這番對醫生和他~家人表示同情的議論不知道還會扯到什麼地方去。

候車的人群早就透過車站的厚厚的窗玻璃把目光投向遠方。長長的月台上的遮檐只能讓人看到遠處線路上的落雪。在這麼遠的距離,雪花看起來像是停在半空中,然後慢慢地落下去,好像是沉到水裡餵魚用的麵包渣。

早就有一群群的人和單個的人朝很遠的地方走去。當走過去的人為數不多的時候,影影綽綽地出現在雪花簾幕的後面,讓人以為是些鐵路員工在檢查枕木。可是他們~下子聚成一堆。在他們要去的遠處騰起了機車的煙霧。

「開門,這幫騙子!」排隊的人吼叫起來。人群擁上來靠到門前。後面的開始向前邊擁擠。

「瞧他們幹的好事!這裡用牆擋着,那邊不排隊就繞進去啦!人家一會兒就把車塞得滿滿的,我們還像綿羊一樣站在這兒!開門,鬼東西!我們砸門啦!喂,夥計們,用力擠,加油!」

「傻瓜,你們羡慕什麼人呢?」那位無所不知的懂法律的人開了口。「那幫人是從彼得格勒押解來眼勞役的。原先派到北部地區的沃洛格達,現在又往東部前線趕。不是自願的,有押送隊。

去挖戰壕。」

路上已經走了三天,不過離開莫斯科並不遠。沿路一片冬日景象,鐵路、田野、森林和村舍的屋頂都理在雪下。

日瓦戈一家幸運地在車廂左側靠前的上層舖位安頓下來,旁邊是一扇長方形的昏暗小窗。一家人坐在一起,沒有分開。


  
安東寧娜·亞歷山德羅夫娜是頭一次坐貨車。在莫斯科上車的時候,尤里·安德烈耶維奇用雙手把女人們舉到車廂上,車廂邊沿上有一扇沉重的活動拉門。上路以後,女人們開始逐漸適應,自己也能爬上這輛取暖貨車了。

開始,安東寧娜·亞歷山德羅夫娜覺得這些車廂就像是裝上輪子的牲畜欄。照她的想法,這種小籠子似的東西,一碰撞或者震盪肯定就要垮掉。但是一連三天在行進途中經過改換方向和彎道、岔道前後左右的晃動,整整三天車廂下面的輪軸像玩具鼓鼓相似的敲敲打打,火車還是順順噹噹地行駛,說明安東寧娜·亞歷山德羅夫娜的擔心毫無根據。

由二十三節車廂組成的列車日瓦戈一家坐的是第10四節,只能有一部分,或是車頭,或是車尾,或是中間的幾節,能靠

近沿路那些很短的站台。

前邊的一些車廂坐的是軍人,中間的是普通乘客,尾部是徵集來服勞役的。

後一類乘客將近五百人,包括各種年齡和形形色色的身份、

職業。

這一類形形色色的乘客占了八個車廂。除了那些穿戴得很好的有錢人、彼得格勒的交易所經紀人和律師以外,還可以看到那些被列人剝削階級的膽大妄為的馬車快、地板打蠟工、澡堂雜工、買賣舊貨的邀靶人、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病人以及小商販和

修道土。

1種人圍着燒得通紅的小爐子坐在立放著的短圓木樁上,彼此你一言我一語地高聲談笑。這些人都有各種關係。他們並不灰心喪氣,家裡有影響的親屬正在為他們打點,在途中就可能得到赦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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