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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忠賢 - 130 / 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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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忠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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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歿後,僅存李、黃二御史在獄。二人也自分必死。卻快然自得。李公道:「昔日黃霸被陷在獄,從夏侯勝授《春秋》,蘇長公讀書賦詩不輟。我朝胡忠憲,年八十被杖在獄,尚詠《治獄八景》。古人意氣高尚如此,我輩何妨相與談論,訪前輩之高蹤,為後人談柄。況對著這一庭荒草,四壁蛩聲,也難禁此寂寞。」兩人帶著刑具,指天畫地,或時商略古事,或時痛惜時賢,或時慷慨悲歌,怕國事日非,或于愁中帶笑,或時掩面流涕。雖有禁卒在外伺察,知他是監死之人,與他做甚對頭?有那等好事的卻來看,只見他們笑一回,哭一回,只道他們思家,或是畏刑,不得不強勉排遣,都不理會他們。那知他們何曾有一念在自己身家性命上!及至追比時,每比一次,李御史只喊:「二祖十宗在天之靈,鑒我微忱!」那些行杖的都驚駭不知何故,依限追比,怎肯稍輕?到後來也就支撐不來。二人自料死期將近,李公想道:「一身雖為國而亡,了無遺憾,只是親老子幼,豈可死無一言?」遂於身上扯下一塊布來,嚙指出血,寫下一幅遺囑,藏於褲腰內。大略總是訓子儉以惜福,讓以守身,孝以事親,公以承家。臨終時又濺血題詩于獄壁曰:

十年未敢負君恩,一片丹心許獨醒。


  

維有親恩無可報,生生願誦《法華經》。

又曰:

絲絲修省業因微,假息余閒有夢歸。

燈火滿堂明月夜,佛前合掌着緇衣。

李公歿了,黃公撫屍痛哭道:「兄今先見二宗于地下,弟亦相繼而來。倘英靈有知,早得相從,共斥奸邪,當作厲鬼以擊賊。」言罷哽咽失聲,死而復甦者再。及到命下發屍時,黃公又對那發屍的人道:「此忠臣之屍也!願從容無致損壞。」又大哭,作詩一首以送之云:

手撫忠軀淚雨流,棘林寂寞更誰儔。

獨憐今日身相送,他日遺骸孰與收?

發出遺屍,家人代他沐浴更衣,拾得遺書,知是他臨終之言,為他珍重收藏。

收殮畢,寄停僧寺,將血書星夜帶回。父母妻子捧書痛哭,人皆知他視死如歸,臨終不亂,都嘆息不已。後來黃御史一人獨坐獄中,鬱悶無聊,又遭過幾番追比,也是死於獄中。正是:

自知身死名難死,誰料人亡己也亡。

相會九泉還共笑,好將忠藎訴先皇。

許顯純也題個犯官身故的本,着家屬領屍殯殮。

再說拿周巡撫起元的官校,見蘇州的人吃了虧,又怕福建效尤,故不敢經由州縣,止由海迂道進京,故遲了些日子。一到京,官校就投了文。許顯純叫下了軟監,就將參本上道他侵挪十餘萬錢糧的卷案做成。次日昇堂,少不得惡狠狠的夾打一番,也不容他分辨,道他將太、安、池三府協濟鼓鑄的錢糧十二萬浸匿入己,強坐在他身上。也不行文到蘇州查勘開消過多少,竟自照參疏上題個拷問過的本。一面逢卯追比,一面行文原籍地方官嚴追。

周巡撫雖歷任多年,家中縱有些須,怎得有如許?自陶朗先、熊廷弼之外,也沒有似他坐上這許多臓的,怎能免得一死,保得一家?正是:

舞鳳蟠龍錦作機,征輸猶自竭民脂。

誰知血梁圜扉土,化作啼鵑永夜悲。

魏忠賢數十日內害了五個忠良,心中大快。想他連興大獄,料定外邊科道不敢有言。況內閣又與他合手,當劉一燝在位時,與韓爌當國,猶不敢放手大為。


  
及二公去後,內閣皆是他的私人,故敢橫行無忌,把膽越弄大了,心越弄狠了,手越弄滑了,終日只想害人,就如石勒,一日不殺人,心中便鬱鬱不樂。

一日,與那班奸黨商議道:「楊璉等俱是為受了熊廷弼的銀子才問罪的,豈有熊廷弼倒安然無恙?死者亦難心服。」傅應星道:「此不過藉端陷害眾人,原未實有其事。楊、左等被誣屈死,已傷天地之和,今再以此害熊廷弼,所謂『一之已甚,豈可再乎?』欲服人心,須存天理。」倪文煥道:「表兄此論甚迂。當今之世,講甚天理。只是狠的,連天也怕。」田吉道:「要殺他,何難?」向忠賢耳邊道:「只須如此如此,便萬全無弊了。」忠賢聽見大喜,隨即叫人下帖,請內閣眾位老爺明日吃酒。

次日大開筵席,只見:

陸窮岩藪水窮川,錦簇花攢色色鮮。

象管鸞笙和寶瑟,吳姬越女捧華筵。

午後,四閣下齊到,忠賢出來迎接,安席坐下。說不盡品物之豐,儀文之盛。

換席時,各人起身,更衣閒話。忠賢道:「有一事請教諸位先生:當日楊璉、顧大章、魏大中等,招出得了熊廷弼臓銀四萬代為卸罪。今三人皆已赴法,而熊廷弼乃罪之魁首,何以獨免?恐不足以服三人之心。」顧相公道:「熊廷弼已有定罪,縱有此事,已罪無可加。」忠賢道:「罪雖不再加,也該速決。」沈相公道:「罪已擬定,諒無脫理,赴法自有其時,若遽然即處,一則恐防同坐者不便,再則似非聖朝寬大之政。」忠賢道:「二位先生俱是南人,故爾軟善。」

復對馮相公道:「曾記昔日他待尊翁,不情甚矣,先生豈竟忘之耶?」馮銓道:「臓證既明,何患無辭。」眾人俱各唯唯。席散後,忠賢即矯旨道:「熊廷弼臨陣脫逃,失守城池,罪已難追;仍敢公行賄賂,冀脫罪愆,國法安在?著內閣議覆。」這分明是把個擔子與內閣擔,且挾以不得不殺之勢,故預先把話挑動了馮銓。旨意一下,一則眾宰相不敢違他之意,二則馮銓要報父仇,必假公濟私,眼見得熊經略斷無生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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