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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慢慢把網收上來,網內打着一條金色鯉魚,約有二斤半重,好生歡喜,向兒叫道:「我兒,把船搖到岸去。」口中說著,手中網已收將起來。頃刻之間,船已抵岸。春生走到船頭,問岳母:「你把魚用籃裝起來,待小婿上街去賣。」周奶奶把魚兒放在籃裡,又吩咐道:「姐夫,有人問你這魚多少錢一斤,你回他不論斤,只論要二錢銀子,至少也要一錢二分,賣了就在店內請香紙回來。」春生應道:「曉得。」便提了魚籃,上了岸,一搖一擺,往前而行。那周奶奶道:「見春生這般搖擺,非是個賣魚之人。
將來他行到好處,自然一舉成名,那鳳冠霞佩,是你帶的。」玉姐不好回言,笑嘻嘻地撲在船棚上,把眼看那鄰幫的三牲食物,預備過年之事。
正看之間,不料上水來了一號官船。船頭上放了一把交椅,坐的是本府太爺江連的公子,名喚江魁。此人依仗父勢,喜的是探雁牽羊,張弓打彈。自此新年將至,從家中趕到任所,與父親辭年。
多飲了幾杯酒,似有欣然之態,卻臥在交椅上。左邊站立幾個幼童,拿着畫弓,後面站立七、八個如狼似虎的家人。那江魁醉眼朦朧,早瞧見玉姐,口中說道:「好個女子,但不知她面貌如何?」忽然向書僮取過畫弓,扣定彈子,認定玉姐船篷,打下水去。玉姐正想著:「春生賣魚去了半日,因何還不見回來?」想得入神,忽聽後面一聲響,嚇得一跳。
回頭一看,見彈子滾落下水去了。
抬頭一看,只見前面一隻大船,船頭上坐著個頭戴方巾,身上穿一件玫瑰紫的長衫,腳下穿的粉底皂靴,手拿一張彈弓,望着這邊笑。玉姐大怒道:「你這廝要看你姑娘,何不畫了真容,帶了回家去,用香案供奉,細細地看呢?”那江魁的船,卻離不遠,雖聽不見她罵,也見她有些怒氣,口中又動,似有罵的模樣。他便躺在椅上,拍手呵呵大笑道:“我大少爺真正都酥麻了。她口中自然是罵的了,但如此美人,不但是罵我,就是執尖刀殺了我,也是有趣的。」
回頭又向那些家人說道:「你們着幾個人,帶五十兩銀子,到那女子船上,只說大老爺要她為妾。她的父母肯見,大少爺添他幾兩銀子,我不惜銀錢。他若不肯,你便將銀子丟在她船內,只管搶那女子過來,重重有賞。」那幾個家人答應道:「是。」進了艙,取了五十兩銀子,一齊下了腳船,飛奔那漁船而來不提。
且說艙內走出一個老蒼頭說道:「少爺莫頑。此乃省城之內,許多老爺在城,況老爺現任黃堂。如若依從,那船上必送女子過來;若不依從,千萬不可亂動,須要循其禮。若說強搶二字,有礙大老爺官職。」江魁聽了此言,遂不覺大喝道:「老狗才胡說!我大少爺做的事,今你們都敢來多嘴。什麼有礙老爺的官職,就是省的官府,不知道便罷,就是知道,只說我老太爺先前聘定的那柔弱的女子,今日特來娶她回去。大膽狗才,你還不快走!」蒼頭聽說,再不多言。江魁吩咐把船住了。
不說住船。單言眾家人上了腳船,飛奔漁船而來,跳上了這漁船。那周奶奶道:「我船上又無魚賣,你們上船來做什麼?”那家人道:「我們不是來買魚的。」周奶奶道:「做什麼事的?」那家人便說道,“我們是江府太爺的家人。
因我家公子在此經過,看見你船上這位姑娘,人品生很好,我家公子見了十分歡喜,着我們來與你老人家說聲,願出禮金五十兩,娶做第二房小娘。這是你老人家造化到了。」
玉姐聽了這番話,紅了面,一口啐道:「放你娘的狗屁!」那周奶奶道:「你們是哪裡來的人?白日裡見鬼!我家女兒,是有女婿的。你家什麼公子,在此胡行?你還不走你娘的村路!」那家人聽得此言,是不肯的意思,便直着腳跳上,丟了個眼色,那些家人一齊跳上船來,玉姐見勢頭不好,欲要轉身進艙,眾人一齊扯着,玉姐口中喊叫:「母親救孩兒一命!」又喊叫道:「清平世界,白日搶劫女子,你這些該死的狗才!告到當官,連你那不知死活的狗才,俱是一般同罪!」那家人將那銀子丟在船上,將玉姐搶過小腳船,一直奔上那官船去了。那周奶奶只嚇得雙腳亂動,放聲大哭。
那眾漁人,也不知其故,一齊來到周家漁船上問道:「周奶奶,是甚麼緣故?」周奶奶將此事從頭至尾說了,哭訴一番。
眾人聽說,俱一齊閙哄哄的,打着漁家的口號,說道:「真是反了!做親事要兩相情願,釣魚要願者上鈎。況她是有女婿的,哪有白日青天搶劫民間良家女子,逼勒成婚,豈有此理!不若我們大家排一個閙,也不要到他船上亂動,若是列位到他船上亂動,他反說我們漁家結黨了。他會了他的父親,說我們打劫了他的金銀。依我的愚見,等她的女婿回來,再作道理。”
眾人道:「說得有理!」眾漁人又問道:「周奶奶,你女婿哪裡去了?」周奶奶道:「女婿往街上賣魚去了。」眾漁人說道:“等他回來,再作道理,他也不時就回來,你也不要啼哭。」
且不言眾漁人等候。再說春生提了魚籃上街,一路搖擺,走過了幾條街道。有一位長者,相了一相,便問道:「那漁哥,你那魚可是買的嗎?」春生聽叫,便住了腳步,答應道:「不敢,漁人這個魚是賣的。實價紋銀一錢二分,虛價便是二錢。」那旁人笑道:「實價還可讓得些嗎?」他搖手:「實價是不能讓的,是我家岳母吩咐的;那些人一齊笑道:“這是老實話。」那老者果然稱了一錢二分銀子,遞與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