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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柯波菲爾 - 44 / 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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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柯波菲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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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件事,」他說,「我注意到你喜歡和下流庸俗的人結伴。不許你和僕人交往。你有許多方面需要改善,但廚房不能改善你。關於那個教唆你的女人,我不說什麼了——因為你,克拉拉,」他用更低沉的聲音對我母親說,「出於舊日關係以及根深蒂固的謬想,還未能克服敬畏她的弱點。」

「那是種最莫名其妙的謬誤思想!」默德斯通小姐叫道。


  

「我只說,」他又繼續對我說,「我不許你和那女仆皮果提結伴,你必須改了這點。喏,大衛,你瞭解我,你知道如果你不完完全全服從我會有什麼結果。」

我知道得很清楚——就因為我那可憐的母親,我也比他所認為的要知道得更清楚——我完完全全服從了他,從此不再躲進我自己的房間;也不再躲到皮果提那裡。一天又一天,我無精打采地坐在客廳裡,眼巴巴盼着晚上到,好去睡覺。

我受的約束有多令人厭惡,連續幾小時以同一種姿式坐在那裡,不敢動動胳膊或腿,否則默德斯通小姐就會指責(哪怕有一點這種想法她也會這麼做),說我好動;也不敢動動眼睛,否則就會被看作一種不高興或查審的樣子,這就又成我受指責的新口實了!坐在那裡,聽時鐘滴答響;看默德斯通小姐穿鋼珠,猜想她是否會嫁人,若是的,又會是哪個背時人娶了她;數火爐架上嵌綫的根數多少;我的眼光從牆紙上的波紋和螺旋形中遊走到天花板,那是多麼不堪的沉悶啊!

在惡劣的冬天氣候裡,我是怎樣獨自在泥濘的小巷中走來走去,心頭壓着那客廳,還有在客廳裡的默德斯通先生和小姐——那是我無法擺脫的重負,那是我無法消除的夢魘,那重擔壓迫我的心智也變遲鈍了!

在沉寂和不安中,我吃的是什麼樣的飯呢!坐在飯桌邊,總感到一副刀叉是多餘的,那就是我的;有一隻盤子和一把椅子是多餘的,那就是我的;有一個人是多餘的,那就是我!

那是什麼樣的晚上啊!當蠟燭拿進屋後,我就該做點什麼事,可我哪敢讀任何有趣的書,我只好看一些生硬無比的算術論文,那些度量衡表像是些愛國歌曲或情歌的歌譜一樣讓我眼花繚亂;它們根本不肯好好地停下來讓我學習,卻好像把我的頭當老奶奶的針眼一樣穿來穿去,從一隻耳朵進,從另一隻耳朵出。

我怎樣打了呵欠和犯着睏呢,雖說我拚命小心!我怎樣從瞌睡中驚醒;又怎樣對哪怕偶或想出的小問題也找不到答案;我看上去多麼像片空白,為所有的人忽視,卻又妨礙了所有的人;當九點時第一聲鐘聲敲響時,默德斯通小姐馬上命令我去睡時,我感到多麼如釋重負啊。

就這樣,假期一點點地挨過去了。終於有天早上,默德斯通小姐說:「最後一天要過去了!」並給我喝了那個假期裡最後一杯茶。

我對走並不感到難過。我那時本已陷入一種愚痴境地了,不過又開始恢復了點心智,想念起斯梯福茲來,儘管他身後有克里克爾先生的陰影。巴吉斯先生又來到了大門口;母親俯身和我告別時,默德斯通小姐又發出警告:「克拉拉!」

我吻了她,也吻了小弟弟,心裡那會真難過,但並不為離開難過——因為我們之間有溝坎相隔,實際上每天我們都是分開着的。活在我心中的與其說是她對我的擁抱,不如說是擁抱後的情景,雖然她是那麼儘可能地熱情擁抱我。

我上了馬車後,聽到她叫我。我向外看去:她獨自站在院門前,把那嬰兒抱起要我看。那天清冷而無風,她抱著那孩子眼巴巴望着我,她的頭髮紋絲不動,衣折也不擺。

就這樣,我失去了她。那以後,在學校裡睡夢中,我看到的她也是這樣——在我床邊沉默無語,懷抱著那嬰兒,仍那樣眼巴巴地望着我。


第九章 一個難忘的生日

三月間,我的生日到了,那以前學校發生的一切我都掠過不談了。我什麼也不記得了,只記得斯梯福茲比過去更令人仰慕敬佩。如果不提前,學期結束時他就要離開了。在我眼裡,他比以前更朝氣蓬勃,更獨立不馴,因此也更使人着迷。

除此以外,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我心中只留下那時的那件大事的印象,對其它的那些較小的事的記憶似乎都被它吞沒了。


  

我甚至難以相信自我回到薩倫到我生日這其間竟有兩個月的時間。我只能認為這樣是因為我知道事實應當如此;否則我會深信這兩件事之間並無間隔,它們是接連而至的。

那是怎樣的一天,我對此記得多清楚呀!我還能感到那天瀰漫在空中的霧氣;我還能透過那霧看到幽靈般的冷霜;我還能感到被霜打濕的頭髮垂到我臉上;在那個霧氣沉沉的早上,一根流着蠟淚的蠟燭幽幽點燃在陰暗的教室裡供照明之用,我還在那裡張望,能看到同學們呵氣暖和手指和跺地板取暖時呼出的白氣在那清冷的空氣中盤旋繚繞。

吃過早飯,我們已被從操場帶進了教室後,夏普先生走進來說:

「大衛·科波菲爾去會客室。」

我心想準是皮果提又送來好多些吃的了,所以聽到這命令心中為之一振。我附近的一些學生在我慌慌張張離開座位時還請我分發好東西時千萬別忘了他們。

「彆著急,大衛,」夏普先生說,「我的孩子,來得及呢,彆著急。」

如果我當時有點頭腦的話,就會對他說話時那動感情的語調有些奇怪了;可我當時想都沒想。我急急忙忙來到客廳,看到克里克爾先生坐在那兒吃早餐,他面前放著一份報紙和那根棍子,克里克爾太太手裡拿着封打開了的信。但是那兒沒有一大包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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