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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柯波菲爾 - 298 / 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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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柯波菲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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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窗前,看那古老街道對面的住房,回憶起我剛到時是怎樣在陰雨的下午張望着它們,回憶我怎樣總猜測不時在窗口出現的人,並用目光追隨他們上下樓梯;那時女人總穿著木鞋呱呱嗒嗒地走過人行道,讓人發悶的雨斜斜落下,從對面的噴水口泄出,然後流到大路上;我記起在那陰雨的夜晚,當無家可歸的人們用棍子穿起行李放到肩頭,蹣跚而過時,我懷着什麼樣的心情觀察他們,仍和那時一樣,我覺得街上瀰漫著濕土、濕樹葉、濕棘藜的氣味,還覺到有在我那困苦旅行中吹到我身上的風。

鑲板壁的牆上那扇小門開了,我吃了一驚地轉過身來。她向我走過來,她美好明淨的眼光與我的相遇。她站住了,把手放在她胸前。我把她摟到懷中。


  

「愛妮絲,我親愛的姑娘!我來得太突然了!」

「不,不!看到你,我很高興,特洛伍德!」

「親愛的愛妮絲,又見到了你,我多幸福呀!」

我緊緊摟住她。有一會兒,我們倆都沒說話。然後我們並肩坐下;她天使般的臉轉向了我,她那歡迎的表情正是我整年整年無論是睡夢裡還是醒來都在我心頭想往的。

她那麼誠實,那麼美麗,那麼善良——我受她的恩惠實在太多了。我覺得她太可愛了,我找不到可以表達我感情的詞句。我想為她祝福,我想向她道謝,我想告訴她,我受她的影響有多大(就像我曾在信中常說到的那樣);可我的一切努力都是枉然。我的愛和喜樂是難以言表的。

她用她才有的那可愛的詳和使我平靜了下來。引我談起我們的分別。她對我說她曾背着我多次看望過的愛米麗,對我深情地談起朵拉的墳墓。她憑她高尚心靈的精確本能輕柔和諧地撥動了我的記憶之弦,使得那每條弦都和美,使我可以平靜地聽那若有若無的悲愴哀樂,卻又不用躲避被它喚醒的其它記憶。

當那全部樂音中有她——我生命中的吉祥天使——可愛的旋律時,我又怎麼會迴避呢?

「你自己呢,愛妮絲,」我慢慢說道,“給我談談你自己吧。

你几乎一點都沒對我說你這麼久以來的生活呢!”

「我有什麼說的呢?」她容光煥發的臉上佈滿微笑地說道,「爸爸很平安。你在這兒看到我們了,我們安安靜靜地生活在我們自己的家裡;我們的憂愁消除了,我們的家庭又回到了原樣;親愛的特洛伍德,知道了這個,你就什麼都知道了。」

「什麼都知道了,愛妮絲?」我說道。

她帶著一絲不安地望着我,顯得吃驚。

「再沒別的什麼了,妹妹?」我說道。

她臉上褪去的紅暈又回來了,然後再度褪去。她微笑了;

我覺得那微笑中含有一種無言的悲哀。她又搖搖頭。

我本想引她談我姨奶奶暗示的那問題,因為我雖知道明白那秘密會令我痛苦,可我要磨煉我的心,盡我對她的責;但是一見她這麼不安,我就不去談那問題了。

「你有很多事要做吧,親愛的愛妮絲?」

「我學校的事?」她又神情泰然地抬起眼睛說道。

「是呀,學校的事很辛苦吧,是嗎?」

「那種辛苦是那麼讓人愉快,」她回答道,「用辛苦兩個字來形容它,似乎對它不起呢。」

「凡是好事於你都不難。」我說道。

她臉上的紅暈又一度復來而復去。當她低下頭時,我又一次看到那同樣悲哀的微笑。

「你可以等到爸爸回來,」愛妮絲高興地說道,「和我們一起度過一個白天吧?也許你可以在你自己的臥室裡睡吧?我們總把那臥室叫做你的臥室。」


  
我不能那樣,因為我已答應過姨奶奶要晚上騎馬回她那裡,可我一定盡興地在這裡度過整整一個白天。

「我還得做一會兒的囚犯呢,」愛妮絲說道,「不過這兒有的是舊書,特洛伍德,還有舊的樂譜呢。」

「連那些花也還在這裡,」我朝四下看著說道,「也許還是那種。」

「你在國外的日子裡,」愛妮絲笑着接過去說道,「我喜歡讓一切都保持我們還是孩子時的那樣子。因為,我覺得那時我們很幸福。」

「我們那時的確很幸福!」我說道。

「一切能使我想起哥哥的小玩藝都是我喜歡的伴侶,」愛妮絲用她熱誠的目光高高興興地看著我說道。「連這個」,她把依然掛在她腰上的那個裝滿鑰匙的小籃子指給我看,「似乎也叮叮噹當響着老調兒呢!」

她又笑了笑,就從她先前進來的那門出去了。

我的任務是用宗教的精神來守護這姐妹的感情。這是我留給自己的一切了,也是一種珍寶。如果我動搖了這神聖的信任和習慣的基礎——正是在這基礎上那姐妹的感情才被交託給我的——那麼我就會失去這感情,永遠也不可復得。我非常重視這點。

我越愛她,就越不能忘記這點。

我到街上散步。我又看見了我的老對頭,就是那個屠夫,他現在是個地方民團的治安人員了,他的指揮棒就掛在肉店裡;由於看到了他,我就去看我當年和他交戰的地方,在那裡我又回想起謝福德小姐和大拉金斯小姐,還有所有那些當然沒有結果的愛情、舊日的喜好和憎惡。除了愛妮絲,當年的一切都已隨時間逝去了。只有她一直是我頭上的一顆星,越來越亮,越來越高。

我回來時,威克費爾德先生已從他的一個花園回家了。那花園在城外兩英里左右的地方,現在,他几乎每天去那裡管理。我發現他確實像我姨奶奶所說的那樣。當我們同半打左右的小女孩一起坐下進晚餐時,他似乎是牆上他那英俊肖像畫的一個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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