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癌症病房 - 44 / 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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癌症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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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慨然取決於上帝,既然上帝什麼都看得見,那就更對了——為什麼所有的苦難都壓在一個人身上?總該設法分攤一下才是啊……”

然而,必須順從——這是無可爭辯的。如果不順從,又有什麼辦法呢?


  

斯焦法大嬸是本地人,她的女兒、兒子和兒媳婦常來看望她,送來吃的東西。這些東西在斯焦法大嬸那裡留不多久,她都拿來請周圍的女病人和女工友吃,有時也把焦姆卡從病房裡叫出來,塞給他一隻鷄蛋或一個包子。

焦姆卡老是不覺得飽,他一輩子也沒吃飽過。由於經常抑制吃東西這種念頭,結果饑餓的感覺比事實上更甚。但老是吃斯焦法大嬸給的東西他有點不好意思,所以,要是他收下了鷄蛋,就不想再留包子。

「拿去,拿去!」她連連搖手。「包子是肉餡兒的。趁現在是可以吃葷的日子,就吃吧。」

「怎麼,以後就不能吃了嗎?」

「當然,莫非你不知道?」

「開齋期之後是什麼日子呢?」

「謝肉節唄,能是什麼!」

「那就更好,斯焦法大嬸!謝肉節來了豈不更好?!」

「任何事情都有自己好的地方。不過好也罷,不好也罷,反正不能吃肉。」

「那麼,要是謝肉節過個沒完呢?」

「怎麼會沒完!一個星期就過去了。」

「以後我們還該做什麼?」焦姆卡興緻勃勃地問,一邊吃着香噴噴的手工做的包子,他自己家裡從來沒烤過這種包子。

「瞧,現在成長起來的青年人都不信上帝,什麼也不懂。而接下來就是大帝期。」

「可為什麼要來上個大齋期呢?齋期,而且還是個大的!」

「這是因為,焦姆卡,你若把肚子填得太飽,它就老想往地上耷拉。不能總是那樣,間歇也是需要的。」

「要間歇幹嗎?」焦姆卡所體會到的全是間歇。

「安排間歇是為了淨心。肚子空才頭腦清,難道你沒注意到嗎?」

「沒有,斯焦法大嬸,這我可從來沒有注意。」

從一年級開始,當焦姆卡還不會讀不會寫的時候,他就由於學校裡的灌輸而牢牢地記住並明確地懂得:宗教是麻醉劑,是反動透頂的學說,只對騙子們有利。由於宗教的影響,有的地方勞動者至今未能擺脫剝削。一旦清除掉宗教障礙,那就可以拿起武器,就會有自由。

斯焦法大嬸有她自己可笑的習慣,每句話都離不開上帝,即使在這令人沮喪的醫院裡她也常常帶著無憂無慮的微笑,還請他吃這包子,然而,這個斯焦法大嬸也可說並非是個反動人物。

儘管如此,現在,星期六的下午,醫生們都走了,每個病人在想自己的心事,陰沉的天還把某種程度上的光亮映進病房,而穿堂裡已經亮起了燈,焦姆卡微微瘸着腿走來走去,到處尋找的正是這個除了勸他順從而不可能提出什麼切實忠告的斯焦法大嬸。

但願不要失去腿。但願不需要截肢。但願不是非截不可。


  
同意截還是不同意截?同意截還是不同意截?……

雖然比起這種啃咽似的疼痛來,也許還是截去好些。

但是斯焦法大嬸不在平時待的幾個地方。不過焦姆卡卻在樓下走廊變寬而形成一個小小穿堂的地方(那裡雖然也擺着樓下值班護土的一張桌子和一櫥藥品,但被認為是醫院的閲覽室)看到了一位姑娘,甚至可以說是看到了一位女郎,她雖然也穿著洗得變成了灰色的病號長衫,卻像電影裡的人物:她那黃顏色的頭髮在現實生活裡是沒有的,況且這一頭黃髮還梳成一種顫巍巍的式樣。

還是在昨天,焦姆卡就已經頭一次瞥見過她,而且,還由於這一把顫巍巍的黃髮而眨巴了一下眼睛。他覺得那姑娘很美,簡直使他不敢多看上一會兒,所以瞥了一眼便走過去了。雖然按年齡來說整個醫院裡她與他是最接近的(還有被截去一條腿的蘇爾罕),但這樣的姑娘在他看來總是高不可攀的。

今天早晨他又見到過她一次背影。即使她穿著病號長衫,也與眾不同,一下子就能認出來。她那黃色的發朵一聳一聳地抖動。

毫無疑問,焦姆卡這時並不是找她,因為他還不可能下決;已去跟她認識,因為他知道,他的嘴會像是被麵糰粘住了似的,哼哼卿卿說些不清不楚而又十分愚蠢的話。但看見了她,他的心猛然縮緊了。他竭力不現出腿瘸,竭力平穩地走過去,拐進閲覽室,開始翻閲合訂本的共和國《真理報》,這合訂本裡的好多頁已被病號剪去包東西或作他用了。

鋪着紅布的那張桌子被史達林半身銅像占去了一半,那銅像的頭和肩頭都比普通人大些。旁邊,似乎與史達林並排站着一個身量高大、嘴巴也大的女護理員。星期六這天她沒有什麼急事要辦,所以就在自己面前的桌面上鋪了一張報紙,放了一把葵花籽兒,津津有味地嗑了起來,殻兒直接吐在報紙上。也許,她本打算來這裡獃一會兒,可是怎麼也放不下這些葵花籽兒。

牆上的廣播匣子聲音沙啞地放送着輕音樂。還有兩個病員在一張小桌上下跳棋。

而那個姑娘,如焦姆卡眼角所見,就那麼坐在靠牆的一把椅子上,什麼也不幹,但是坐得端端正正,一隻手神着病號長衫的領口,那兒一向是沒有招扣的,除非病員自己給釘上。這位黃髮女郎坐在那裡就像一個嬌嫩的安棋兒,碰是碰不得的。要是能跟她隨便聊會兒該有多好!……當然,也談談他的腿。

焦姆卡一邊翻閲報紙,一邊生自己的氣。這時他突然意識到,為了節省時間他從來不關心自己的髮型,推成光頭了事。可此刻在她面前就像個笨蛋。

忽然,安淇兒主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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