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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與黑 - 65 / 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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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與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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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就是服從,」于連回答,作出一副神學院學生的樣子;然後他們就只談神學和優秀的拉丁作品。

他騎上馬,走了一法里路,看見一片樹林,四周沒有人,就鑽了進去。日落時分,他把馬送回。稍晚,他走進一個農民的家裡,那個農民同意賣給他一個梯子,並且扛着跟他一直來到俯瞰維裡埃的忠誠大道的那片樹林。


  

「他準是個可憐的逃避兵役的人……或者是個走私犯,」那農民跟他告別,心裡說,「管它呢!反正我的梯子賣了好價錢,再說我自己這輩子也不是沒倒騰過鐘錶零件。」

夜很黑。快到凌晨一點鐘的時候,于連扛着梯子進了維裡埃城。他儘早下到急流的河床裡,這條急流穿過德·萊納先生的漂亮花園,比花園低十尺,夾在兩道護牆之間。有了梯子,于連很容易就爬上去了。

「看家的狗將怎樣迎接我呢?」于連想。全部問題就在這裡。狗叫了起來,衝著他飛奔過去;他輕輕吹了聲口哨,它們就對他表示親昵了。

他登上一塊台地又一塊台地,儘管所有的柵欄門都關着,他還是很容易就到了德·萊納夫人臥室的窗下。窗戶朝着花園,距地面僅八尺到十尺高。

護窗板上開有一個心形小洞,于連很熟悉。可是這個小洞並沒有像往常那樣,被一盞守夜燈從裡面照亮,這使于連大失所望。

「偉大的天主!」他自語道;「今天夜裡德·萊納夫人沒住在這間房子裡!她睡在哪間房子裡呢?全家都在維裡埃,因為我看見了狗;可是在這間沒有守夜燈的房子裡,我可能會碰上德·萊納先生本人或另一個陌生人,那將會引起怎樣的一場風波啊!」

最謹慎的是後退,可是這個主意讓于連感到厭惡。「如果是一個陌生人,我就丟下梯子撒腿跑掉;如果是她呢,等待我的是什麼樣的接待?她正沉浸在悔恨和極度的虔誠中,這我不能懷疑;可她總是還記得我,既然她剛給我寫過信。」這番推理使他下了決心。

他的心在顫抖,然而他決心要麼死要麼見到她,就朝護窗板扔了幾塊小石子,沒有回音。他把梯子靠在窗戶旁,伸手敲護窗板,開始很輕,越敲越重。「不管天多麼暗,他們還是能朝我開槍,」于連想。想到這裡,他的瘋狂之舉就已成了一個膽子大小的問題了。

「今天夜裡這間屋子沒有人住,」他想,「不然的話,無論誰睡在裡面,現在也該醒了。因此不必再瞻前顧後的了,只是要注意別讓睡在別的屋子裡的人聽見。」

他下來,把梯子對著一扇護窗板放好,又上去,把手伸進心形小洞,幸運地很快摸到系在關住護窗板的小鈎子上的鐵絲。他拉了拉鐵絲,覺得護窗板動了,他心裡真有說不出的高興,一使勁就拉開護窗板,「要一點一點地開,讓她認出我的聲音。」他把護窗板開到可以把頭伸進去,低聲反覆說道:「是朋友。」

他仔細聽了聽,確信沒有任何聲音打破屋子裡的沉寂。然而壁爐裡確實沒有守夜燈,半開着的也沒有,這是一個不妙的跡象。

「小心槍子兒!」他考慮了片刻,然後鼓起勇氣用手指敲了敲窗戶:沒有回答;他使勁敲了敲。「就是敲碎破璃窗,也得幹到底。」他敲得很使勁,在極端的黑暗中,他相信恍惚看見有一個白色的影子穿過房間。終於,他不再懷疑了,他看見一個影子好像在極慢極慢地往前走。

突然,他看見半個臉貼在他的眼睛湊得很近的那塊玻璃上。

他打了個哆嗦,稍稍離遠了些。然而,夜太黑了,就是離得這樣近,他也不能分辨出那是不是德·萊納夫人。他害怕她驚叫起來,他聽見狗圍着梯子轉悠,低聲地吠叫。「是我,」他反覆地說,聲音相當大,「一個朋友。」

沒有回答,白色的幽靈消失了。「請開開窗子,我得跟您說說,我太不幸了!」他使勁敲打,玻璃都快碎了。

一記輕而脆的聲音傳來;窗子的插銷拔開了,他推開窗戶,輕輕一跳,進了屋子。

白色的幽靈閃開,他一把抓住它的胳膊;是一個女人。他的種種想表現得勇敢無畏的念頭頓時化為烏有。“如果這是她,她會說什麼?,當他從一聲輕輕的叫喊中聽出那正是德·萊納夫人時,他是何等地激動啊!

他把她抱在懷裡,她渾身打顫,几乎沒有力氣把他推開。

「無恥之徒!您來幹什麼?」


  
她的聲音都變了,勉強說出這句話。于連看出了最為真實的憤怒。

「我來看看您,這殘酷的分離已有十四個月了。」

「出去,立刻離開我。啊!謝朗先生,為什麼阻止我給他寫信呢?我本可以預先防止這種可怕的事呀。」她推開他,力氣的確大得不同尋常。「我對我的罪孽感到悔恨,蒙上天垂顧,讓我迷途知返。」

她反覆說,聲音斷斷續續。「出去!快走!」

「十四個月的不幸,我不跟您說說決不離開。我想知道您做了些什麼。啊!我愛您愛得夠深,我配聽到您的知心話……我要知道一切。」

不管德·萊納夫人願意不願意,這種專橫的口氣還是在她的心上發生了效力。

于連滿懷激情地緊緊抱住她,不讓她掙脫,然後稍稍鬆了松胳膊。這一動使德·萊納夫人略感放心。

「我去把梯子拉上來,」他說,「要是有哪個僕人被響聲驚動起來查看,它會連累我們的。」

「啊!那就連累吧,您出去,出去,」她對他說,真的生氣了。「男人與我有什麼關係?是天主看見了您跟我吵閙得這樣可怕,並因此而懲罰我。您真卑鄙,竟濫用我對您曾經有過的感情,這種感情我現在已經沒有了。您聽見了嗎?于連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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