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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與黑 - 77 / 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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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與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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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蒂爾德的朋友們這一天持續不斷地和來到這個豪華客療的人作對。這個家庭的那些朋友們首先被選作目標,因為更熟悉。可以想見于連是多麼專心;他對什麼都感興趣,無論拿來取笑的事情的內容,還是取笑的方式。

「啊!德庫利先生來啦,」瑪蒂爾德說,「他不戴假髮了;難道他想憑着才華當上省長嗎?他炫耀他那光禿禿的額頭,說那裡面裝滿了高超的思想。」


  

「這個人沒有他不認識的,」德·克魯瓦澤努瓦侯爵說,“他也到我叔叔紅衣主教那兒去。他能連續數年在每個朋友面前編造謊言,而他的朋友有二、三百之多。他善於增進友誼,這是他的才能。就像你們現在看見的那樣,冬天早晨七點鐘,他已滿身泥巴地來到一位朋友的家門口。

“他時不時地跟人閙翻,然後又寫上七、八封信。接着,他跟人言歸於好,為了熱情洋溢的友誼又寫上七、八封信。但他最出眾的是像個胸無纖塵的有教養的人那樣傾訴衷腸。當他有求於人時,這種花招就使出來了。

我叔叔的那些代理主教中有一位講起德庫利先生復闢以來的生活,真是精彩極了。我以後把他帶來。

「得了吧!這種話我才不信呢;這是小人物之間的職業性嫉妒,」德·凱呂斯伯爵說。

「德庫利先生會在歷史上留名的,」侯爵又說;“他跟德·普拉特神甫以及塔列蘭、波佐·迪·波爾戈兩位先生造成了復闢。

「此人曾經掌管過好幾百萬,」諾貝爾說,「我想不出他為什麼來這兒忍受我父親的那些常常是很討厭的俏皮話。『您出賣過多少回朋友,我親愛的德庫利先生?』有一天他從飯桌的一頭朝另一頭嚷道。」

「他真的出賣過嗎?」德·拉莫爾小姐說,「誰沒有出賣過?」

「怎麼!」德·凱呂斯伯爵對諾貝爾說,「森克萊爾先生,這個著名的自由黨人,也到你們家來;見鬼,他上這幾來幹什麼?我得到他那兒去,跟他談談,讓他說話;據說他頗有風趣。」

「不過,你母親會如何接待他呢?」德·克魯瓦澤努瓦侯爵說,「他有些思想是那麼怪誕,那麼大膽,那麼無拘無束……」

「看哪,」德·拉莫爾小姐說,「那個無拘無束的人在向德庫利先生鞠躬,都挨着地了,還握住了他的手。我几乎要以為他會把這手舉到唇邊哩。」

「一定是德庫利跟當局的關係比我們想象的要好,」德·克魯瓦澤努瓦先生說。

「森克萊爾上這兒來是為了進學士院,」諾貝爾說,「你們科他在怎樣向L·男爵致敬……」

「他便是下跪也沒有這麼卑劣,」德·呂茲先生說。

「我親愛的索萊爾,"諾貝爾說,“您有才智,但您是從您那個山裡來的,您要努力做到,千萬別像這個大詩人那樣向人致敬,哪怕是對天主。」

「啊!來了一個特別有才智的人,巴東男爵先生,」德·拉莫爾小姐說,多少有些模仿通報他到來的僕人的腔調。

「我相信您家的僕人也嘲笑他。什麼名字啊,巴東男爵!」凱呂斯先生說。

「名字有什麼關係?」有一天他對我們說,”瑪蒂爾德又說,「『想想第一次通報布庸公爵時的情形吧:就我的情況而言,大家只是不大習慣罷了……』」

于連離開了沙發周圍的人。他對輕鬆的嘲笑所具有的那種動人的微妙還不大敏感,他認為一句玩笑話必須合情合理,才能引人發笑。在這些年輕人的話裡,他只看見一種詆毀一切的口吻,因此感到不快。他那外省人的或者英國式的故作正經甚至使他從中看到了嫉妒,這肯定是他錯了。


  
「諾貝爾伯爵,」他心裡說,「他寫一封二十行的信給他的上校,竟打了三次草稿,他若是一生中能寫森克萊爾那樣的一頁,肯定會感到很高興的。」

于連無足輕重,不引人注意,接連走近好幾個圈子;他遠遠地跟着巴東男爵,想聽他說什麼。這個頗具才情的人神色緊張不安,于連見他只是找到三、四句風趣的話之後,才略微恢復正常。于連覺得此類才智需要足夠的空間。

巴東男爵不能說單字;為了出語驚人,他一張口至少得四個每句六行的長句。

「此人是在做論文,不是在聊天,」一個人在於連背後說。他轉過身,聽見有人說出夏爾維伯爵的名字,高興得臉都紅了。這是本世紀最精明的人。于連在《聖赫勒拿島回憶錄》和拿破崙口授的史料片斷裡經常看見他的名字。

夏爾維伯爵說話簡潔;他的俏皮話是閃電,準確,鋭利,有時深刻。他如果談一個問題,討論立刻就會前進一步。他還提出事實,聽他說話真是一沖樂趣。此外,在政治上,他是一個厚顏無恥的犬儒主義者。

「我是獨立的,」他對一位佩帶二枚勛章而他顯然不放在眼裡的先生說,「為什麼人們要我今天的意見和六個星期前一樣呢?如果那樣的話,我的意見就成了我的暴君啦。」

四個神色莊重的年輕人圍着他,板著臉;這些先生們不喜歡開玩笑。伯爵看出來他走得太遠了。幸好他瞧見了誠實的巴朗先生,其實是個假裝誠實的偽君子。伯爵找他搭話,大家圍攏來,知道可憐的巴朗要倒霉了。

巴朗先生雖然醜得可怕,但是靠了道德和品行,在踏進社會的難對人言的頭幾步之後,娶了個很有錢的老婆,老婆又死了;接着娶了第二個很有錢的老婆,不過人們從未在社交場合見過。他極謙卑地享用着六萬法郎的年金,自己也有些奉承者。夏爾維伯爵跟他談起這一切,不留情面。很快有三十個人在他們身邊圍成了一個圈子。

所有的人都面帶微笑,甚至本世紀的希望、那幾個神色莊重的年輕人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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