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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與黑 - 86 / 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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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與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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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雅克·盧梭,」她答道,「在我看來,當他竟敢評論上流社會時,不過是個傻瓜而已;他不瞭解上流社會,把一顆暴發的仆役的心帶了進去。」

「他寫了《社會契約論》,」瑪蒂爾德用崇敬的口氣說。


  

「這個暴發戶一邊鼓吹建立共和、推翻君權,一邊又因一位公爵飯後散步改變方向陪伴他的朋友而喜不自勝。」

「啊!是的,德·盧森堡公爵在蒙特朗西陪着一位庫安代先生朝巴黎方向……」德·拉莫爾小姐說,初次嘗到了賣弄學問的樂趣和快意。她陶醉于自己的學問,几乎跟發現費雷特裡烏斯國王的存在的那位院士差不多了。于連的目光一直尖鋭,嚴厲。瑪蒂爾德的興奮很快消失,對手的冷淡使她深感困惑。

她尤其感到驚訝的是,原本是她慣于在別人身上造成這種結果。

這時,德·克魯瓦澤努瓦候爵正急忙朝德·拉莫爾小姐走過來。人多,擠不過來,他在離她三步遠的地方站了一會兒。他望着她,對眼前的障礙笑笑。年輕的德·魯弗萊侯爵夫人在他旁邊,她是瑪蒂爾德的表姐妹。

她的胳膊由才結婚半個月的丈夫輓着。德·魯弗萊侯爵也極年輕,他懷有一種幼稚的愛情,此種愛情能讓一個人結一門由公證人一手安排的門當戶對的親事,而又覺得那女人美麗無比。德·魯弗萊先生等年紀很大的伯父一死,就可以當公爵。

德·克魯瓦澤努瓦侯爵無法穿過人群,只好笑盈盈地望着瑪蒂爾德,這時,她那天藍色的大眼睛停在他和他周圍的人的身上。「還有比這夥人更平庸的嗎!」她心裡說,「這個克魯瓦澤努瓦還想娶我;他溫柔,禮貌,像德·魯弗萊先生一樣舉止文雅。這些先生要是不令人厭倦的話,倒是很可愛的,他將來也會帶著狹隘、自得的神情跟着我參加舞會的。結婚一年之後,我的車,我的馬,我的裙子,我的離巴黎二十里遠的別墅,這一切都會盡善盡美,完全可以論一個暴發戶,例如德·魯瓦維爾伯爵夫人因嫉妒而送命;可是以後呢?……」

瑪蒂爾德在想象中先已厭倦了。德·克移瓦澤努瓦終於走到她身邊,跟她說話,可她還在作夢,沒有聽。對於她,他的說話聲和舞會的嘈雜聲混在一起了。她的目光機械地跟着于連,他已走開,神情是畢恭畢敬的,但是自豪,不滿。

她在遠離穿流的人群的一個角落裡看見了阿爾塔米拉伯爵,就是在自己的國家被判死刑的那位,讀者已經認識。在路易十四治下,他的一位親戚嫁給了一位孔蒂家的親王;這段往事多少保護着他,免遭聖會的警察迫害。

「我看見的只是死刑判決使一個人與眾不同,」瑪蒂爾德想,「這是唯一不能買的東西。」

「啊!我剛纔對自己說的是一句俏皮話!真遺憾,它來的不是時候,沒能讓我出出風頭!」瑪蒂爾德口味太高,不肯在談話中使用事先準備好的俏皮話;但是她又太虛榮,不能不自鳴得意。她的臉上,幸福的神色於是取代了厭倦的表情。德·克魯瓦澤勞瓦侯爵一直在說話,以為看見了成功,就更加喋喋不休了。

「一個壞蛋拿什麼來反駁我的俏皮話呢?」瑪蒂爾德心裡說。“我會這樣回答批評者:男爵的頭銜,于爵的頭銜,可以買到;一枚勛章,可以贈送;我哥哥就剛剛得到一枚,他做了什麼?一個官階,可以獲得。住十年兵營,或有個親戚當陸軍部長,就能像諾貝爾一樣當上騎兵上尉。一筆巨大的財產呢!……這仍舊是最難的,因而也最值得尊重。

真奇怪,這跟書上講的正好相反……好吧!為了財產,就娶羅特希爾德先生的女兒吧。”

「我的話的確有深度。死刑判決仍然是唯一無人敢申請的東西。」

「您認識阿爾塔米拉伯爵嗎?」她同德·克魯瓦澤努瓦先生。

她好像大夢方醒,這個問題和可憐的侯爵五分鐘以來跟她說的話沒什麼關聯,和藹可親的他不免感到難堪。不過,他是個機智的人,並以機智而享盛名。

「瑪蒂爾德挺古怪,」他想,「這是個缺點,然而她給她的丈夫一個多好的社會地位!我不知道這個德·拉莫爾侯爵是怎麼搞的,他跟各黨派的關係都好得不能再好,這是一個不倒翁啊。再說,瑪蒂爾德的古怪可以被視為天才。有了高貴的出身,巨大的財產,天才不會惹人笑話,那時該是多麼與眾不同啊!還有,只要她願意,她就能兼有才華、個性和急智,這使她變得十分可愛……」由於一心不可二用,侯爵回答瑪蒂爾德時神情恍惚,如同背書:


  

「誰不認識這個可憐的阿爾塔米拉?」接着他給她講那樁失敗的陰謀,可笑,荒唐。

「很荒唐!」瑪蒂爾德好像自言自語,「然而他行動了。我想見見一位男于漢,把他領到我這兒來,」她對侯爵說,侯爵頗不快。

阿爾塔米拉伯爵也是一個最公開地讚美德·拉莫爾小姐的高傲、近乎放肆的神情的人,他認為她是全巴黎最美麗的人兒之一。

「她要是坐在王位上該多美!」他對德·克魯瓦澤努瓦先生說,痛痛快快地跟他走了。

上流社會中有不少人想證明,沒有什麼事情比陰謀更有傷風雅,那有一種雅各賓黨的氣味。還有什麼比不成功的雅各賓分子更醜惡呢?

瑪蒂爾德的眼神和德·克魯瓦澤努瓦先生一起嘲笑阿爾塔米拉的自由主義,但是她聽得仍然饒有興味。

「舞會上來了個陰謀家,真是絶妙的對比,」她想。看著他的小黑鬍子,她覺得頗像一頭休息中的雄獅,但是她很快覺察到他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功利,功利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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