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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與黑 - 95 / 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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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與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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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突然又想,眼睛裡閃爍着喜悅,“不管他們願意不願意,他們那尖酸頻繁的取笑恰恰證明了他是我們這個冬季見到的最出色的人。他的缺點,他的可笑,有什麼關係?他大氣磅礴,這使他們不快,儘管他們是那麼善良,那麼寬容。當然,他窮,他唸書是為了當教士;他們是輕騎兵上尉,不需要唸書,當然舒服多了。

“他為了不致餓死,可憐的孩子,必須總穿黑衣服,有這一副教士的面孔,這給他帶來種種不利,但他的長處仍然讓他們害怕,這是再明顯不過的了。而這一副教士面孔,只要我們單獨獃一會兒,立刻就沒有了。當這些先生們說出一句自以為微妙、出人意料的話時,他們第一眼不總是看於連嗎?我很清楚地注意到了。然而他們很清楚,除非問到他,他是不跟他們說話的。


  

他只跟我說話。他認為我靈魂高尚。他回答他們的異議僅以禮貌為限,恰到好處,然後立即敬而遠之。跟我,他就幾個鐘頭幾個鐘頭地討論,只要我稍有異議,他就對自己的想法沒有把握了。

總之,整個冬天我們沒有放槍,只以言語引起別人的注意。而且,我父親是個出類拔萃的人,能使我們家興旺發達,他也敬重於連。其餘的人都恨他,但沒有人蔑視他,除了我母親的那些偽善的女友。”

德·凱呂斯伯爵酷愛或者裝作酷愛馬匹;他整天泡在馬廄裡,經常還在那裡吃午飯。這種酷愛,再加上從來不笑的習慣,使他在朋友中間頗受尊敬:他是這個小圈子裡的一隻鷹。

第二天,在德·拉莫爾夫人的安樂椅後面,他們幾個一聚齊,趁于連不在場,德·凱呂斯先生就在克魯瓦澤努瓦和諾貝爾的支持下,激烈地攻擊瑪蒂爾德對於連的好評,不過有些沒來由,他几乎是剛剛看見德·拉莫爾小姐。她遠遠地就看出此中的奧妙,感到非常高興。

「他們聯合起來,」她心想,「反對一個有天才的人,他沒有十個路易的年金,只有問到了才能回答。他穿著黑衣,他們尚且害怕。他若戴上肩章,又會怎樣呢?」

她從來沒有這麼出色過。攻擊一開始,她就用妙趣橫生的譏諷把凱呂斯及其盟友團團圍住。這些傑出軍宮的玩笑的炮火一被打啞,她就對德·凱呂斯先生說:

「只要明天弗朗什-孔泰山區有哪個鄉紳發現于連是他的私生子,給他一個貴族身份和幾千法郎,不出六個禮拜,他就會像你們一樣,先生們,留起小鬍子;不出六個月,他就會像你們一樣,先生們,當上輕騎兵軍官。那時候,他那性格的偉大就不再是笑柄了。我看您,未來的公爵先生,只剩下這個陳腐而荒謬的理由了:宮廷貴族高於外省貴族。但是,如果我想把您逼入絶境,如果我心存狡獪硬說于連的父親是一位西班牙公爵,拿破崙時代作為戰俘被囚禁在貝藏松,由於良心不安在臨終時認了他,那您還剩下什麼?」

所有這些關於非婚生出身的假沒,在德·凱呂斯先生和德·克魯瓦澤努瓦先生看來,都是相當粗俗的。這就是他們在瑪蒂爾德的議論中聽看到的—切。

不管諾貝爾多麼順從,她妹妹的話太露骨了,他不能不掛上一副嚴肅的神色,應該承認,這與他那張笑容滿而、和善溫厚的臉相上不協調,他鬥膽說了兒句話。

「您病了嗎,我的朗友?」瑪蒂爾德略顯嚴肅地回答道,“您一定很不舒服,要不怎麼用說教回答玩笑呢。

「說教,您!您是想謀一個省長的職位嗎?」

德·凱呂斯伯爵惱怒的臉色,諾貝爾的不高興和德·克魯瓦澤努瓦先生的無聲的絶望,瑪蒂爾德很快都忘了,她得拿定主意,一個要命的念頭剛剛抓住了她的心。

「于連跟我夠真誠了,」她對自己說,「在他那個年紀,地位低下,又被一種驚人的抱負搞得那麼不幸,他需要一個女朋友。也許我就是這個女朋友;可是我看不出他有什麼愛情,以他那大膽的性格,他早該自我吐露這愛情了。」


  
這種不放心,這種自己跟自己的爭論,從此讓瑪蒂爾德時時不得安寧;于連每次相她談話,她都為此找出新的理由。於是,她平時難以解脫的厭倦時刻被驅散得一乾二淨了。

德·拉莫爾小姐的父親是個有才智的人,可能當上部長並把林產還給教會,因此她在聖心修道院時受到最為過分的阿諛奉承。這種不幸是永遠無法彌補的。人們讓她相信,由於出身、財產等帶來的種種優越條件,她應該比別人更幸福,這乃是君王們的煩惱及其種種瘋狂的根源。

瑪蒂爾德未能逃脫這種想法帶來的有害影響。無論一個人多麼有才智,他辦不能在十歲的時候就警惕全修道院的恭維,何況看起來又那麼有根有據。

從決定愛於連的那—刻起,她不再厭倦了,每天她都慶幸自己決定投入一種偉大的激情之中是拿了個好主意。「這玩意兒有許多危險,」她想,「那更好!好上加好!」

「沒有偉大的激情,我在從十六歲到二十歲這段人生最美好的時光裡,被厭倦折磨得憔悴不堪。我已經失去我最美好的歲月了;我沒有別的快樂,只好聽我母親的那些女友胡說八道,據說,她們一七九二年在科布倫茨,並不完全像今天她們說起話來那麼正兒八經地。」

瑪蒂爾德經受着這些重大疑問的折磨,于連卻還對她停留在他身上的那種意味深長的目光茫然不解。他清楚地感到,在諾貝爾伯爵的態度裡有了加倍的冷漠,德·凱呂斯先生、德·呂茲先生和德·克魯瓦澤努瓦先生的態度又變得盛氣凌人了。好在他已習以為常。那一次晚會上他顯露與他的地位不相稱的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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