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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貝父子 - 15 / 3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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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貝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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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館裡面和外面一樣單調無趣。葬禮結束以後,董貝先生命令把傢具都蒙罩起來——也許是要保留起來給他兒子用的,因為他所有的計劃都和他的兒子聯繫着——;除了第一層留給他自己用的房間外,其他所有的房間都不進行佈置。因此,桌子和椅子堆在房間的中間,外面用大塊的包屍布遮蓋着,形成了各種神秘離奇的形狀。鈴柄、窗帘、鏡子,由於用雜誌、日報和周刊的紙包着,因此被迫對上面登載着的死亡與可怖的謀殺案情進行片斷的報道。每一個用荷蘭麻布包裹起來的枝形吊燈或分枝燭台,看上去就像是天花板眼睛中掉下的一滴巨大的淚珠。從煙囪中跑出來的氣味就像從地下靈堂或潮濕的地方跑出的一樣。已經逝世和安葬的夫人的肖像被鑲嵌在用可怕的繃帶包紮起來的畫框中,看起來陰森可怖。每颳起一陣風,就從鄰近的馬廄中吹來了幾根稻草,在拐角四周旋轉;當她生病的時候,這些稻草曾經撒在房屋前面,那些發了霉的殘餘的稻草至今仍粘附在鄰近的房屋上;它們常常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吸引到正對過的、等待出租的、骯髒的房屋的門檻上,現在正以淒涼的聲調,向董貝先生的窗子滔滔不絶地訴說著。

董貝先生留給自己居住的房間和前廳連接,它們包括一間起居室,一間圖書室,還有一間暖房或吃早餐的小玻璃房。圖書室實際上是個化妝室,因此熱壓紙、上等皮紙、摩洛哥皮、俄國皮革的氣味與好幾雙靴子的氣味在室內相互競賽。從暖房裡可以望見前面提到的那兩株樹和幾隻四處覓食的貓。這三間房屋彼此相通。早上,當董貝先生在前面首先提到的那兩間房子中的一間裡吃早飯的時候,或者下午,當他回家來吃晚飯的時候,就有人搖鈴,召喚理查茲到這個玻璃房裡來,抱著她所撫養的小孩在那裡走來走去。她在這些時候可以瞥見董貝先生坐在黑暗的遠處,越過黑暗的笨重的傢具(他的父親曾經在這座邸宅中居住多年,它的許多陳設都是老式的,陰沉獃板的),向外望着這個嬰兒。她從這些瞥見中開始產生了對他在孤獨狀態時的一些想法,彷彿他是一個在單人牢房中寂寞無伴的囚徒,或者是一個奇怪的幽靈,不能跟他說話,也不能對他進行瞭解。


  

小保羅·董貝的奶媽本人過着這樣的生活,並帶著小保羅一起過着這樣的生活,已有好幾個星期了。沒有奇剋夫人在一起,她是從來不出去的。奇剋夫人通常在托克斯小姐的陪同下,在天氣晴朗的上午前來看望,並帶領她和嬰孩到戶外去散步,或者換句話說,就是在人行道上莊嚴地來回行走,像是個步行的送葬隊伍似的。有一天,當她憂鬱地穿過那些冷冷清清的房間閒逛之後,回到樓上,正要在自己的房間裡坐下來的時候,房門緩慢地、平靜地開了,一個黑眼睛的小女孩向房間裡探望。

「這一定是弗洛倫斯小姐從她姑媽家裡回來了,」理查茲想道,她以前從沒有看見過這個孩子。「我希望,您身體很好,小姐。」

「這是我的弟弟嗎?」女孩子指着嬰孩,問道。

「是的,我的寶貝,」理查茲回答道。「來親親他吧。」

但是女孩子沒有走上前來,而是望着她的臉,問道:

「您把我的媽媽怎麼搞的?」

「天主保佑這個小人兒!」理查茲喊道,「多麼使人傷心的問題!我怎麼搞的?我什麼也沒有搞,小姐。」

「·他·們把我媽媽怎麼搞的?」女孩子問道。

「我這一輩子還從沒有見到過這樣使人感傷的事情!」理查茲說道,她在心裡自然把她自己的一個孩子代替了這個女孩子,在類似的情況下,正在打聽她的下落。「往這裡走近一些,我親愛的小姐!別怕我。」

「我不怕您,」女孩子走近一些,說道,「但是我想知道,他們把我媽媽怎麼搞的。」

「我親愛的,」理查茲說道,「您穿那件漂亮的黑長衣來紀念您的媽媽。」

「不論穿什麼長衣,」女孩子眼睛裡湧出眼淚,回答道,「我都能記得我的媽媽。」

「可是人們穿上黑衣服來紀念那些已經離開我們的人們。」

「離開我們到哪裡去了?」女孩子問道。

「到這裡來坐在我的身旁,」理查茲說道,「我跟您講一個故事。」

小弗洛倫斯迅速理解到這個故事是和她所問的問題有關的,就把直到現在還拿在手中的軟帽擱在一邊,坐在奶媽腳邊的凳子上,仰望着她的臉。


  
「從前,」理查茲說道,「有一位夫人——一位很善良的夫人,她的小女兒非常愛她。」

「一位很善良的夫人,她的小女兒非常愛她,」女孩子重複道。

「當上帝認為是對的並應該這樣的時候,她得了病,死去了。」

女孩子發抖了。

「她死了,世界上的人再也看不見她了,她被埋葬在地底下,那里長着樹木。」

「那寒冷的地嗎?」女孩子問道,她又發抖了。

「不,那溫暖的地,」波利抓住這個有利的時機,回答道,「醜陋的小種子在地裡轉變成美麗的花朵,轉變成毒草和穀物,還有我不知道的其他所有的東西。善良的人們在那裡轉變成光輝的天使,飛向天國!」

頭一直低垂着的女孩子又抬起頭來,坐在那裡聚精會神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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