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克威克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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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讓你們在這裡整飭一番，」老紳士說，「然後我再把你們介紹給客廳裡的人們。愛瑪，拿櫻桃白蘭地來；哪，珍，拿針線來；拿毛巾和水，瑪麗。女孩子們，趕快。」

三四個嬌媚的女仆迅速分頭找所需要的各種東西去了，同時有兩個大頭圓臉的男子從火爐旁邊的坐位上站了起來(雖然那是五月的黃昏，而他們對於木柴火的依戀卻像在聖誕節的時候一樣的熱誠)，隱到什麼黑暗的角落，很快從那裡拿出一瓶鞋油和半打刷子。

「趕快，」老紳士又說，但是這訓誡完全是不必要的，女仆之一倒出了櫻桃白蘭地，另外一個拿了毛巾來，男仆之一突然抓住了匹克威克先生的腿~~險些兒使他失了平衡~~在他的靴子上擦了起來，直到他的鷄眼滾熱發燙；而另外一個男仆用一隻沉重的衣刷刷着文克爾先生，在這一行動之中不斷地發出一種嗤嗤的聲音，那是馬夫們在刷馬的時候常常弄出來的。

史拿格拉斯先生結束了洗滌之後，就觀察起房間來，背對火爐站着，心滿意足地慢慢呷着櫻桃白蘭地。據他描寫，這是一間鋪着紅磚的大房間，裝着大煙囪；天花板上裝飾着火腿。大片的鹹肉。一串串蔥頭。牆上裝飾着幾根獵鞭。兩三副轡頭。一副鞍子和一根舊的生鏽的大口徑槍，這下面有字說明是「裝了彈葯」的，這也是據史拿格拉斯先生的記述，那至少是在半世紀之前裝的。一隻風度莊嚴而沉靜的能走八天的舊鐘，在一個角落裡嚴肅地滴嗒走着；還有一隻同樣古老的銀表掛在那些裝飾着食器櫥的許多鈎子中的一隻下面。

「妥了嗎？」老紳士的賓客們已經洗好。補好和喝好的時候，他詢問說。

「完全妥了，」匹克威克先生回答。

「那末跟我來，」於是，大夥兒經過幾條黑暗的過道，而逗留在後面偷吻了愛瑪一下因而被適當地回敬了幾推和幾抓的特普曼先生也追了上來之後，走到客廳門口了。

「歡迎，」他們的周到的主人把門推開跨到前面說，作為通報他們的到來。「歡迎，紳士們，歡迎光臨馬諾莊園。」

第　六　章

舊式的一局牌。牧師的詩句。歸囚的故事

幾個集合在這古舊的客廳裡的賓客，站起來招呼走進來的匹克威克先生和他的朋友們；在進行那一套正式的介紹禮節的當兒，匹克威克先生偷空觀察圍繞着他的那些人的外貌，並且推究他們的性格和職業；這是他和其他許多偉大人物所共有的一種嗜好。

一位年紀很大的老太太，戴着高帽子。穿著褪色的絲袍子~~不是別人，正是華德爾先生的母親~~佔據了火爐右角的上座；各種足以說明她年輕的時候所經過的。而且年老的時候還沒有丟開的生活方式的證明檔案，都裝飾在牆壁上；那就是，古式的花樣，同樣古舊的絲絨織錦風景畫和比較新式的。大紅色的。絲質的茶壺套子。姑母。兩位小姐和華德爾先生，互相競賽着熱烈而不間斷地對老太太獻慇勤，擠在她的安樂椅的周圍，一個拿着她的聽筒，另外一個拿一隻橘子，第三個拿一隻嗅香瓶，而第四個是忙着拍打給她靠的枕頭。對面呢，坐著一位禿頭的老紳士，長着一張愉快善良的臉~~他是丁格來谷的牧師。他的旁邊坐著他的妻子，是一位異常肥胖的老太太，看樣子她不僅精通製造使別人滿意的家釀藥酒的技術和秘訣，而且善於時常使自己更加大為滿意地嘗嘗它們。在一個角落裡，有一位裡伯斯頓蘋果臉的。精明的。矮小的男子跟一位胖胖的老紳士談着；還有兩三位老紳士和兩三位老太太，一動不動地筆直坐在各人的椅子上，對匹克威克先生和他的旅伴們緊緊地盯着。

「是匹克威克先生，母親，」華德爾先生用他最高的聲音說。

「啊!」老太太說，搖着頭。「我聽不見。」

「匹克威克先生，祖母!」兩位小姐同聲嘶叫。

「啊!」老太太喊。「罷了；沒有多大關係。像我這樣一個老太婆，他是不會見怪的，我敢說。」

「你放心，老太太，」匹克威克先生抓住老太太的手說，說得那麼響亮，使的勁把他的仁慈的臉都漲紅了，「我告訴你，老太太，看見像你這樣年紀的一位老太太領導着這樣好的一個家庭，而且看起來這樣年輕和健康，我是再快樂也沒有了。」

「啊!」老太太略為停頓了一下說。「非常之好，我相信；但是我聽不見。」

「祖母現在有點兒不高興，」伊莎白拉。華德爾小姐低聲地說；「但是馬上她就會跟你談話的。」

匹克威克先生點點頭表示他願意遷就老年人的缺點，就和在座的大夥兒閒談起來。

「這裡的環境很好，」匹克威克先生說。

「很好!」史拿格拉斯。特普曼和文克爾幾位先生響應說。

「唔，我覺得是的，」華德爾先生說。

「全肯特州再沒有更好的地點了，先生，」蘋果臉的精明的人說；「真是沒有了，先生~~我斷定是沒有了，先生；」於是那精明的人得意揚揚地四面看看，好像曾經有誰極力反對他的話。而終於被他駁倒了似的。

「全肯特州再沒有更好的地點了，」稍停了一下，精明的人又說。

「除了茂林牧場之外，」那個胖胖的人莊嚴地發表意見。

「茂林牧場嗎!」對手脫口而出地叫，帶著極度的輕蔑。

「噯，茂林牧場，」胖胖的人重複說。

「那真是個好地方，」另外一個胖子插嘴說。

「是這樣的，的確，」第三個胖子說。

「人人都知道的，」肥肥的主人說。

精明的人懷疑地四面看看，但是發現自己是少數，就做出可憐別人的神情不再多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