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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 5 / 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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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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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從「長安大道連狹斜」到「娼婦盤龍金屈膝」)鋪陳長安豪門貴族爭競豪奢、追逐享樂的生活。首句就極有氣勢地展開大長安的平面圖,四通八達的大道與密如蛛網的小巷交織着。次句即入街景,那是無數的香車寶馬,穿流不息。這樣簡勁地總提綱領,以後則灑開筆墨,恣肆汪洋地加以描寫:玉輦縱橫、金鞭絡繹、龍銜寶蓋、鳳吐流蘇……,真如文漪落霞,舒捲絢爛。這些執「金鞭」、乘「玉輦」,車飾華貴,出入于公主第宅、王侯之家的,當然不是等閒人物。「縱橫」可見其人數之多,「絡繹」不絶,那追歡逐樂的生活節奏是旋風般疾速的。這種景象從「朝日」初升到「晚霞」將合,二六時中無時或已。在長安,不但人是忙碌的,連景物也繁富而熱閙:寫「游絲」是「百尺」,寫「嬌鳥」則成群,「爭」字「共」字,俱顯閙市之閙意。寫景俱有陪襯之功用。以下寫長安的建築,而由「花」帶出蜂蝶,乘蜂蝶遊蹤帶出常人無由見到的宮禁景物,筆致靈活。作者並不對宮室結構全麵舖寫,只展現出幾個特寫鏡頭:宮門,五顏六色的樓台,雕刻精工的合歡花圖案的窗欞,飾有金鳳的雙闕的寶頂……,使人通過這些接連閃過的金碧輝煌的局部,概見壯麗的宮殿的全景。寫到豪門第宅,筆調更為簡括:「梁家(借窮極土木的漢代梁冀指長安貴族)畫閣中天起」,其勢巍峨可比漢宮銅柱。這文彩飛動的筆墨,紛至沓來的景象,幾令人目不暇接而心花怒放。於是,在通衢大道與小街曲巷的平面上,矗立起畫棟飛檐的華美建築,成為立體的大「舞台」,這是上層社會的極樂世界。這部分花不少筆墨寫出的市景,也構成全詩的背景,下一部分的各色人物仍是在這背景上活動的。

長安是一片人海,人之眾多竟至于「樓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詎相識?」這裡「豪貴驕奢,狹邪艷冶,無所不有」,寫來夠瞧的。作者對豪貴的生活也沒有全麵舖寫,卻用大段文字寫豪門的歌兒舞女,通過她們的情感、生活以概見豪門生活之一斑。這裡有人一見鍾情,打聽得那仙子弄玉(「吹簫向紫煙」)般美貌的女子是貴家舞女,引起他的熱戀:「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羡仙。」那舞女也是心領神會:「比目鴛鴦真可羡,雙去雙來君不見。生憎帳額綉孤鸞,好取門帘帖雙燕。」「借問」四句與「比目」四句,用內心獨白式的語言,是一唱一和,男有心女有意。「比目」「鴛鴦」「雙燕」一連串作雙成對的事物與「孤鸞」的對比,「何辭死」「不羡仙」「真可羡」「好取」「生憎」的果決反覆的表態,極寫出愛戀的狂熱與痛苦。這些專寫「男女」的詩句,誠如聞一多讚歎的,比起「相看氣息望君憐,誰能含羞不肯前」(簡文帝《烏棲曲》)一類「病態的無恥」、「虛弱的感情」,「如今這是什麼氣魄」,「這真有起死回生的力量」(《宮體詩的自贖》)。通過對舞女心思的描寫,從側面反映出長安人們對於情愛的渴望。以下以雙燕為引,寫到貴家歌姬舞女的閨房(「羅帷翠被郁金香」),是那樣香艷;寫到她們的梳妝(「片片行雲着蟬翼,纖纖初月上鴉黃」),是那樣妖嬈,「含嬌含態情非一」呵。打扮好了,於是載入香車寶馬,隨高貴的主人出遊了。這一部分結束的二句「妖童寶馬鐵連錢,娼婦盤龍金屈膝(刻龍紋的闔葉,車飾。」屈膝「同」屈戌「。)」與篇首「青牛白馬七香車」回應,標誌對長安白晝閙熱的描寫告一段落。下一部分寫長安之夜,不再涉及豪門情事,是為讓更多種類的人物登場「表演」,同時,從這些人的享樂生活也不難推知豪門的情況。可見用筆繁簡之妙。


  

第二部分(從「御史府中烏夜啼」到「燕歌趙舞為君開」)主要以市井娼家為中心,寫形形色色人物的夜生活。《漢書。朱博傳》說長安御史府中柏樹上有烏鴉棲息數以千計,《史記。汲鄭列傳》說翟公為廷尉罷官後門可羅雀,這部分開始二句即活用典故。「烏夜啼」與「隱隱朱城臨玉道,遙遙翠幰沒金堤」寫出黃昏景象,表明時間進入暮夜。「雀欲棲」則暗示御史、廷尉一類執法官門庭冷落,沒有權力。夜長安遂成為「冒險家」的樂園,這裡有挾彈飛鷹的浪蕩公子,有暗算公吏的不法少年(漢代長安少年有謀殺官吏為人報仇的組織,行動前設赤白黑三種彈丸,摸取以分派任務,故稱「探丸借客」),有仗劍行遊的俠客……,這些白天各在一方的人氣味相投,似乎邀約好一樣,夜來都在娼家聚會了。用「桃李蹊」指娼家,不特因桃李可喻艷色,而且因「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成語,暗示那也是人來人往、別有一種閙熱的去處。人們在這裡迷戀歌舞,陶醉于氛氳的口香,拜倒在紫羅裙下。娼門內「北堂夜夜人如月」,似乎青春可以永葆;娼門外「南陌朝朝騎似雲」,似乎門庭不會冷落。這裡點出從「夜」到「朝」,與前一部分「龍含」二句點出從「朝」到「晚」,時間上彼此連續,可見長安人的享樂是夜以繼日,周而複始。長安街道縱橫,市面繁榮(「五劇」、「三條」、「三市」指各種街道),而娼家特多(「南陌北堂連北里」),幾成「社交中心」。除了上述幾種逍遙人物,還有大批禁軍軍官(「金吾」)玩忽職守來此飲酒取樂。這裡是各種「貨色」的大展覽。《史記。滑稽列傳》寫道:「日暮酒闌,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交錯。杯盤狼藉,堂上燭滅」,「羅襦襟解,微聞薌(香)澤」,這裡「羅襦寶帶為君解」,即用其一二字面暗示同樣場面。古時燕趙二國歌舞發達且多佳人,故又以「燕歌趙舞」極寫其聲色娛樂。這部分裡,長安各色人物搖鏡頭式地一幕幕出現,「通過『五劇三條』的『弱柳青槐』來『共宿娼家桃李蹊』。誠然,這不是一場美麗的熱閙。但這顛狂中有顫慄,墮落中有靈性」(聞一多),決非貧血而萎靡的宮體詩所可比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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