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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 6 / 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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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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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從「別有豪華稱將相」至「即今惟見青松在」)寫長安上層社會除追逐難於滿足情慾而外,別有一種權力慾,驅使着文武權臣互相傾軋。這些被稱為將相的豪華人物,權傾天子(「轉日回天」)、互不相讓。灌夫是漢武帝時將軍,因與竇嬰相結,使酒罵座,為丞相武安侯田蚡族誅(《史記。魏其武安侯列傳》);蕭何,為漢高祖時丞相,高祖封功臣以其居第一,武臣皆不悅(《史記。蕭丞相世家》)。「意氣」二句用此二典泛指文臣與武將之間的互相排斥、傾軋。其得意者驕橫一時,而自謂富貴千載。這節的「青虯(龍類,指駿馬)紫燕(駿馬名)坐春風」、「自言歌舞長千載」二句又與前兩部分中關於車馬、歌舞的描寫呼應。所以雖寫別一內容,而彼此關聯鈎鎖,並不游離。「自言」而又「自謂」,則諷意自足。以下趁勢轉折,如天驥下坡:「節物風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須臾改。昔時金階白玉堂,即今惟見青松在(指墓田)。」這四句不惟就「豪華將相」而言,實一舉掃空前兩部分提到的各類角色,恰如沈德潛所說:「長安大道,豪貴驕奢,狹邪艷冶,無所不有。自嬖寵而俠客,而金吾,而權臣,皆向娼家游宿,自謂可永保富貴矣。然轉瞬滄桑,徒存墟墓。」(《唐詩別裁》)四句不但內容上與前面的長篇鋪敘形成對比,形式上也盡洗藻繪,語言轉為素樸了。因而詞采亦有濃淡對比,更突出了那掃空一切的悲劇效果。聞一多指出這種新的演變說,這裡似有「勸百諷一」之嫌。而宮體詩中講諷刺,多麼生疏的一個消息!

第四部分即末四句,在上文今昔縱向對比的基礎上,再作橫向的對比,以窮愁著書的揚雄自況,與長安豪華人物對照作結,這裡顯見左思「濟濟京城內」一詩影響。但左詩八句寫豪華者,八句寫揚雄。而此詩以六十四句篇幅寫豪華者,其內容之豐富,畫面之宏偉,細節之生動都遠非左詩可比;末了以四句寫揚雄,這裡的對比在份量上似不稱而效果更為顯著。前面是長安市上,轟轟烈烈;而這裡是終南山內,「寂寂寥寥」。前面是任情縱慾倚仗權勢,這裡是清心寡慾、不慕榮利(「年年歲歲一床書」)。而前者聲名俱滅,後者卻以文名流芳百世(「獨有南山桂花發,飛來飛去襲人裾」)。雖以四句對六十四句,自有「秤錘雖小壓千斤」之感。這個結尾不但在迥然不同的生活情趣中寄寓着對驕奢庸俗生活的批判,而且帶有不遇于時者的憤慨寂寥之感和自我寬解的意味。它是此詩歸趣所在。


  

七古中出現這樣洋洋灑灑的巨製,為初唐前所未見。而且更好在感情充沛,力量雄厚。它主要採用賦法,但並非平均使力、鋪陳始終;而是有重點、有細節的描寫,迴環照應,詳略得宜;而結尾又頗具興義,耐人含詠。它一般以四句一換景或一轉意,詩韻更迭轉換,形成生龍活虎般騰踔的節奏。同時,在轉意換景處多用連珠格(如「……好取門帘帖雙燕。雙燕……」,「……纖纖初月上鴉黃。鴉黃……」),或前分後總的復沓層遞句式(如「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羡仙。比目鴛鴦……」,「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騎似雲。南陌北堂……」,「意氣由來排灌夫,專權判不容蕭相。專權意氣……」),使意換辭聯,形成一氣到底而又纏綿往複的旋律。這樣,就結束了陳隋「音響時乖,節奏未諧」的現象,「一變而精華瀏亮;抑揚起伏,悉諧宮商;開合轉換,咸中肯綮」(《詩藪》內編卷三);所以,胡應麟極口讚歎道:「七言長體,極于此矣!」(同上)雖然,此詩詞彩的華艷富贍,猶有六朝余習,但大體上能服從新的內容需要;前幾部分鋪陳豪華故多麗句,結尾縱、橫對比則轉清詞,所以不傷于浮艷。在宮體餘風尚熾的初唐詩壇,盧照鄰「放開粗豪而圓潤的嗓子」,唱出如此歌聲,壓倒那「四面細弱的蟲吟」,在七古發展史上確是可喜的新聲,而就此詩本身的藝術價值而論,也足使他被譽為「不廢江河萬古流」的。

(周嘯天)

駱賓王●詠蟬

駱賓王●詠蟬

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深。

不堪玄鬢影,來對白頭吟。

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

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

這首詩作於高宗儀鳳三年(678)。當時駱賓王任侍御史,因上疏論事觸忤武后,遭誣,以貪臓罪名下獄。起二句在句法上用對偶句,在作法上則用起興的手法,以蟬聲來逗起客思。詩一開始即點出秋蟬高唱,觸耳驚心。接下來就點出詩人在獄中深深懷想家園。三、四兩句,一句說蟬,一句說自己,用「不堪」和「來對」構成流水對,把物我聯繫在一起。詩人幾次諷諫武則天,以至下獄。大好的青春,經歷了政治上的種種折磨已經消逝,頭上增添了星星白髮。在獄中看到這高唱的秋蟬,還是兩鬢烏玄,兩兩對照,不禁自傷老大,同時更因此回想到自己少年時代,也何嘗不如秋蟬的高唱,而今一事無成,甚至入獄。就在這十個字中,詩人運用比興的方法,把這份淒惻的感情,委婉曲折地表達了出來。同時,白頭吟又是樂府曲名。相傳西漢時司馬相如對卓文君愛情不專後,卓文君作《白頭吟》以自傷。其詩云:「淒淒重淒淒,嫁娶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見《西京雜記》)這裡,詩人巧妙地運用了這一典故,進一步比喻執政者辜負了詩人對國家一片忠愛之忱。「白頭吟」三字于此起了雙關的作用,比原意更深入一層。十字之中,什麼悲呀愁呀這一類明點的字眼一個不用,意在言外,充分顯示了詩的含蓄之美。

接下來五六兩句,純用「比」體。兩句中無一字不在說蟬,也無一字不在說自己。「露重」「風多」比喻環境的壓力,「飛難進」比喻政治上的不得意,「響易沉」比喻言論上的受壓制。蟬如此,我也如此,物我在這裡打成一片,融混而不可分了。詠物詩寫到如此境界,才算是「寄託遙深」。

詩人在寫這首詩時,由於感情充沛,功力深至,故雖在將近結束之時,還是力有餘勁。第七句再接再厲,仍用比體。秋蟬高居樹上,餐風飲露,有誰相信它不食人間煙火呢?這句詩人自喻高潔的品性,不為時人所瞭解,相反地還被誣陷入獄,「無人信高潔」之語,也是對坐臓的辯白。然而正如戰國時楚屈原《離騷》中所說:「世混濁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在這樣的情況下,有那一個來替詩人雪冤呢?「卿須憐我我憐卿」,只有蟬能為我而高唱,也只有我能為蟬而長吟。末句用問句的方式,蟬與詩人又渾然一體了。

這首詩作於患難之中,感情充沛,取譬明切,用典自然,語多雙關,于詠物中寄情寓興,由物到人,由人及物,達到了物我一體的境界,是詠物詩中的名作。

(沈熙乾)


  
于易水送人一絶

于易水送人一絶

駱賓王

此地別燕丹,壯士發衝冠。

昔時人已沒,今日水猶寒。

清人陳熙晉說:「臨海少年落魄,薄宦沉淪,始以貢疏被愆,繼因草檄亡命」(《駱臨海集箋注》)。這四句話大致概括了駱賓王悲劇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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