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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 62 / 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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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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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龍」二句,詩人極目遠望夔州西郊的武侯廟和東南的白帝廟,而引出無限感慨。臥龍,指諸葛亮。躍馬,化用左思《蜀都賦》「公孫躍馬而稱帝」句,意指公孫述在西漢末乘亂據蜀稱帝。杜甫曾屢次詠到他:「公孫初據險,躍馬意何長?」(《白帝城》)「勇略今何在?當年亦壯哉!」(《上白帝城二首》)一世之雄,而今安在?他們不都成了黃土中的枯骨嗎!「人事音書」,詞意平列。漫,任便。這句說,人事與音書,如今都只好任其寂寞了。結尾二句,流露出詩人極為憂憤感傷的情緒。沈德潛說:「結言賢愚同盡,則目前人事,遠地音書,亦付之寂寥而已。」(《唐詩別裁》)象諸葛亮、公孫述這樣的歷史人物,不論他是賢是愚,都同歸於盡了。現實生活中,征戍、誅掠更造成廣大人民天天都在死亡,我眼前這點寂寥孤獨,又算得了什麼呢?這話看似自遣之詞,實際上卻充分反映出詩人感情上的矛盾與苦惱。「志士幽人莫怨嗟,古來材大難為用!」(《古柏行》)「英雄餘事業,衰邁久風塵。」(《上白帝城二首》)這些詩句正好傳達出詩中某些未盡之意。盧世認為此詩「意中言外,愴然有無窮之思」,是頗有見地的。

此詩向來被譽為杜律中的典範性作品。詩人圍繞題目,從幾個重要側面抒寫夜宿西閣的所見所聞所感,從寒宵雪霽寫到五更鼓角,從天空星河寫到江上洪波,從山川形勝寫到戰亂人事,從當前現實寫到千年往跡。氣象雄闊,彷彿把宇宙寵入毫端,有上天下地、俯仰古今之概。胡應麟稱讚此詩:「氣象雄蓋宇宙,法律細入毫芒」,並說它是七言律詩的「千秋鼻祖」,是很有道理的。


  

(陶道恕)

孤雁

孤雁

杜甫

孤雁不飲啄,飛鳴聲念群。

誰憐一片影,相失萬重雲?

望盡似猶見,哀多如更聞。

野鴉無意緒,鳴噪自紛紛。

這首詠物詩寫於大曆初杜甫居夔州時。它是一首孤雁念群之歌,體物曲盡其妙,同時又融注了作者的思想感情,堪稱佳絶。

依常法,詠物詩以曲為佳,以隱為妙,所詠之物是不宜道破的。杜甫則不然,他開篇即喚出「孤雁」,而此孤雁不同一般,它不飲,不啄,只是一個勁地飛着,叫着,聲音裡透出:它是多麼想念它的同伴!不獨想念,而且還拚命追尋,這真是一隻情感熱烈而執着的「孤雁」。清人浦起龍評曰:「『飛鳴聲念群』,一詩之骨」(《讀杜心解》),是抓住了要領的。

次聯境界倏忽開闊。高遠浩茫的天空中,這小小的孤雁僅是「一片影」,它與雁群相失在「萬重雲」間,此時此際的心情該多麼惶急、焦慮,又該多麼迷茫啊!天高路遙,雲海迷漫,將往何處去找失去的伴侶?此聯以「誰憐」二字設問,這一問間彷彿打開了一道閘門,詩人胸中情感的泉流滾滾流出:「孤雁兒啊,我不正和你一樣淒惶麼?天壤茫茫,又有誰來憐惜我呢?」詩人與雁,物我交融,渾然一體了。清人朱鶴齡注此詩說:「此託孤雁以念兄弟也」,且詩人所思念者恐不獨是兄弟,還包括他的親密的朋友。經歷了安史之亂,在那動盪不安的年月裡,詩人流落他鄉,親朋離散,天各一方,可他無時不渴望骨肉團聚,無日不夢想知友重逢,這孤零零的雁兒,寄寓了詩人自己的影子。

三聯緊承上聯,從心理方面刻畫孤雁的鮮明個性:它被思念纏繞着,被痛苦煎熬着,迫使它不停地飛鳴。它望盡天際,望啊,望啊,彷彿那失去的雁群老在它眼前晃;它哀喚聲聲,喚啊,喚啊,似乎那侶伴的鳴聲老在它耳畔響;所以,它更要不停地追飛,不停地呼喚了。這兩句血淚文字,情深意切,哀痛欲絶。浦起龍評析說:「惟念故飛,望斷矣而飛不止,似猶見其群而逐之者;惟念故鳴,哀多矣而鳴不絶,如更聞其群而呼之者。寫生至此,天雨泣矣!」(《讀杜心解》)

結尾用了陪襯的筆法,表達了詩人的愛憎感情。孤雁念群之情那麼迫切,它那麼痛苦、勞累;而野鴉們是全然不懂的,它們紛紛然鳴噪不停,自得其樂。「無意緒」是孤雁對著野鴉時的心情,也是杜甫既不能與知己親朋相見,卻面對著一些俗客庸夫時厭惡無聊的心緒。「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詩。王風。黍離》),與這般「不知我者」有什麼可談呢?

這是一篇念群之雁的讚歌,它表現的情感是濃摯的,悲中有壯的。它那樣孤單、困苦,同時卻還要不斷地呼號、追求,它那念友之情在胸中熾烈地燃燒,它甚至連吃喝都可拋棄,更不顧處境的安危;安雖命薄卻心高,寧願飛翔在萬重雲裡,未曾留意暮雨寒塘,詩情激切高昂,思想境界很高。

就藝術技巧而論,全篇詠物傳神,是大匠運斤,自然渾成,全無斧鑿之痕。中間兩聯有情有景,一氣呵成,而且景中有聲有色,甚至還有光和影,能給人以「立體感」,彷彿電影鏡頭似的表現那雲間雁影,真神來之筆。

(徐永端)

又呈吳郎

又呈吳郎


  

杜甫

堂前撲棗任西鄰,無食無兒一婦人。

不為困窮寧有此?只緣恐懼轉須親。

即防遠客雖多事,便插疏籬卻甚真。

已訴徵求貧到骨,正思戎馬淚盈巾。

大曆二年(767),即杜甫漂泊到四川夔府的第二年,他住在瀼西的一所草堂裡。草堂前有幾棵棗樹,西鄰的一個寡婦常來打棗,杜甫從不干涉。後來,杜甫把草堂讓給一位姓吳的親戚(即詩中吳郎),自己搬到離草堂十幾里路遠的東屯去。不料這姓吳的一來就在草堂插上籬笆,禁止打棗。寡婦向杜甫訴苦,杜甫便寫此詩去勸告吳郎。以前杜甫寫過一首《簡吳郎司法》,所以此詩題作《又呈吳郎》。吳郎的年輩要比杜甫小,杜甫不說「又簡吳郎」,而有意地用了「呈」這個似乎和對方身分不大相稱的敬詞,這是讓吳郎易於接受。

詩的第一句開門見山,從自己過去怎樣對待鄰婦撲棗說起。「撲棗」就是打棗。這裡不用那個猛烈的上聲字「打」,而用這個短促的、沉着的入聲字「撲」,是為了取得聲調和情調的一致。「任」就是放任。為什麼要放任呢?第二句說,「無食無兒一婦人。」原來這位西鄰竟是一個沒有吃的、沒有兒女的老寡婦。詩人彷彿是在對吳郎說:對於這樣一個無依無靠的窮苦婦人,我們能不讓她打點棗兒嗎?

三四兩句緊接一二句:「不為困窮寧有此?只緣恐懼轉須親。」「困窮」,承上第二句:「此」,指撲棗一事。如果不是因為窮得萬般無奈,她又哪裡會去打別人家的棗子呢?正由於她撲棗時總是懷着一種恐懼的心情,所以我們不但不應該干涉,反而還要表示些親善,使她安心撲棗。這裡說明杜甫十分同情體諒窮苦人的處境。陝西民歌云:「唐朝詩聖有杜甫,能知百姓苦中苦。」真是不假。以上四句,一氣貫串,是杜甫自敘以前的事情,目的是為了啟發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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