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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 68 / 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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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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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處處巢居室,何異飄飄托此身。」我老病一聲,有誰來憐我,只有你小燕子倒來關心我了。而我也正在哀憐你,天地如此廣闊,小小的燕子卻只能到處為家沒有定居之所,這又何異於飄飄蕩蕩託身于茫茫江湖之中的我呢?

「暫語船檣還起去,空花貼水益沾巾。」為了安慰我的寂寞,小燕子啊,你竟翩然來我舟中,暫歇船檣上,可剛和我說了幾句話馬上又起身飛去,因為你也忙於生計要不斷地去啣泥捉蟲呀。而你又不忍徑去,穿花貼水,徘徊顧戀,真令我禁不住老淚縱橫了。


  

此詩寫燕來舟中,似乎是來陪伴寂寞的詩人;而詩人的感情象泉水般汩汩地流入讀者的心田。我們的眼前彷彿出現那衰顏白髮的詩人,病滯孤舟中,而在船檣上卻站着一隻輕盈的小燕子,這活潑的小生命給詩人帶來春天的信息。我們的詩人呢,只見他抬頭對著燕子充滿愛憐地說話,一邊又悲嘆着喃喃自語……還有比這樣的情景更令人感動的麼?

全詩極寫漂泊動盪之憂思,「為客經春」是一篇的主骨。中間四句看似句句詠燕,實是句句關連着自己的茫茫身世。最後一聯,前十一字,也是字字貼燕,後三字「益沾巾」突然轉為寫己。體物緣情,渾然一體,使人分不清究竟是人憐燕,還是燕憐人,淒楚悲愴,感人肺腑。清人盧世評曰:「此子美晚歲客湖南時作。七言律詩以此收卷,五十六字內,比物連類,似復似繁,茫茫有身世無窮之感,卻又一字不說出,讀之但覺滿紙是淚,世之相後也,一千歲矣,而其詩能動人如此。」

(徐永端)

小寒食舟中作

小寒食舟中作

杜甫

佳辰強飲食猶寒,隱幾蕭條戴鶡冠。

春水船如天上坐,老年花似霧中看。

娟娟戲蝶過閒幔,片片輕鷗下急湍。

雲白山青萬餘里,愁看直北是長安。

這首詩寫在詩人去世前半年多,即大曆五年(770)春淹留潭州的時候,表現他暮年落泊江湖而依然深切關懷唐王朝安危的思想感情。

小寒食是指寒食的次日,清明的前一天。從寒食到清明三日禁火,所以首句說「佳辰強飲食猶寒」,逢到節日佳辰,詩人雖在老病之中還是打起精神來飲酒。「強飲」不僅說多病之身不耐酒力,也透露着漂泊中勉強過節的心情。這個起句為詩中寫景抒情,安排了一個有內在聯繫的開端。第二句刻畫舟中詩人的孤寂形象。「鶡冠」傳為楚隱者鶡冠子所戴的鶡羽所制之冠,點出作者失去官職不為朝廷所用的身份。窮愁潦倒,身不在官而依然憂心時勢,思念朝廷,這是無能為力的杜甫最為傷情之處。首聯中「強飲」與「鶡冠」正概括了作者此時的身世遭遇,也包藴着一生的無窮辛酸。

第二聯緊接首聯,十分傳神地寫出了詩人憑幾舟中的所見所感,是歷來為人傳誦的名句。春來水漲,江流浩漫,所以在舟中漂蕩起伏猶如坐在天上雲間;詩人身體衰邁,老眼昏蒙,看岸邊的花草猶如隔着一層薄霧。「天上坐」、「霧中看」非常切合年邁多病舟居觀景的實際,讀來倍覺真切;而在真切中又滲出一層空靈漫渺,把作者起伏的心潮也帶了出來。這種心潮起伏不只是詩人暗自傷老,也包含着更深的意緒:時局的動盪不定,變亂無常,不也如同隔霧看花,真象難明麼!筆觸細膩含蓄,使讀者不能不驚嘆詩人憂思之深以及觀察力與表現力的精湛了。

第三聯兩句寫舟中江上的景物。第一句「娟娟戲蝶」是舟中近景,故曰「過閒幔」。第二句「片片輕鷗」是舟外遠景,故曰「下急湍」。這裡表面看似乎與上下各聯均無聯繫,實則不然。這兩句承上,寫由舟中外望空中水面之景。「閒幔」的「閒」字回應首聯第二句的「蕭條」,布幔閒卷,舟中寂寥,所以蝴蝶翩躚,穿空而過。「急湍」指江水中的急流,片片白鷗輕快地逐流飛翔,遠遠離去。正是這樣蝶鷗往來自如的景色,才易於對比引發出困居舟中的作者「直北」望長安的憂思,向尾聯作了十分自然的過渡。浦起龍在《讀杜心解》中引朱翰語云:「蝶鷗自在,而云山空望,所以對景生愁」,也是看出了第三聯與尾聯在景與情上的聯繫。

尾聯兩句總收全詩。雲而曰「白」,山而說「青」,正是寒食佳辰春來江上的自然景色,「萬餘里」將作者的思緒隨着層疊不斷的青山白雲引開去,為結句作一鋪墊。「愁看」句收括全詩的思想感情,將深長的愁思凝聚在「直北是長安」上。浦起龍說:「『雲白山青』應『佳辰』,『愁看直北』應『隱幾』」,這只是從字面上去分析首尾的暗相照應。其實這一句將舟中舟外,近處遠處的觀感,以至漂泊時期詩人對時局多難的憂傷感懷全部凝縮在內,而以一個「愁」字總綰,既凝重地結束了全詩,又有無限的深情俱在言外。所以《杜詩鏡銓》說「結有遠神」。這首七律于自然流轉中顯深沉凝煉,很能表現杜甫晚年詩風蒼茫而沉鬱的特色。

(左成文)


  

江南逢李龜年

江南逢李龜年

杜甫

岐王宅裡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

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

這是杜甫絶句中最有情韻、最富含蘊的一篇。只二十八字,卻包含着豐富的時代生活內容。如果詩人當年圍繞安史之亂的前前後後寫一部回憶錄,是不妨用它來題卷的。

李龜年是開元時期「特承顧遇」的著名歌唱家。杜甫初逢李龜年,是在「開口詠鳳凰」的少年時期,正值所謂「開元全盛日」。當時王公貴族普遍愛好文藝,杜甫即因才華早著而受到岐王李范和秘書監崔滌的延接,得以在他們的府邸欣賞李龜年的歌唱。而一位傑出的藝術家,既是特定時代的產物,也往往是特定時代的標誌和象徵。在杜甫心目中,李龜年正是和鼎盛的開元時代、也和自己充滿浪漫情調的青少年時期的生活,緊緊聯結在一起的。幾十年之後,他們又在江南重逢。這時,遭受了八年動亂的唐王朝業已從繁榮昌盛的頂峰跌落下來,陷入重重矛盾之中;杜甫輾轉漂泊到潭州,「疏布纏枯骨,奔走苦不暖」,晚境極為淒涼;李龜年也流落江南,「每逢良辰勝景,為人歌數闋,座中聞之,莫不掩泣罷酒」(《明皇雜錄》)。這種會見,自然很容易觸發杜甫胸中本就鬱積着的無限滄桑之感。「岐王宅裡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詩人雖然是在追憶往昔與李龜年的接觸,流露的卻是對「開元全盛日」的深情懷念。這兩句下語似乎很輕,含蘊的感情卻深沉而凝重。「岐王宅裡」、「崔九堂前」,彷彿信口道出,但在當事者心目中,這兩個文藝名流經常雅集之處,無疑是鼎盛的開元時期豐富多彩的精神文化的淵藪,它們的名字就足以勾起對「全盛日」的美好回憶。當年出入其間,接觸李龜年這樣的藝術明星,是「尋常」而不難「幾度」的,現在回想起來,簡直是不可企及的夢境了。這裡所蘊含的天上人間之隔的感慨,是要結合下兩句才能品味出來的。兩句詩在迭唱和詠歎中,流露了對開元全盛日的無限眷戀,好像是要拉長回味的時間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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