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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 69 / 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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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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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一樣的回憶,畢竟改變不了眼前的現實。「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風景秀麗的江南,在承平時代,原是詩人們所嚮往的作快意之遊的所在。如今自己真正置身其間,所面對的竟是滿眼凋零的「落花時節」和皤然白首的流落藝人。「落花時節」,象是即景書事,又象是別有寓托,寄興在有意無意之間。熟悉時代和杜甫身世的讀者會從這四個字上頭聯想起世運的衰頽、社會的動亂和詩人的衰病漂泊,卻又絲毫不覺得詩人在刻意設喻,這種寫法顯得特別渾成無跡。加上兩句當中「正是」和「又」這兩個虛詞一轉一跌,更在字裡行間寓藏着無限感慨。江南好風景,恰恰成了亂離時世和沉淪身世的有力反襯。一位老歌唱家與一位老詩人在飄流顛沛中重逢了,落花流水的風光,點綴着兩位形容憔悴的老人,成了時代滄桑的一幅典型畫圖。它無情地證實「開元全盛日」已經成為歷史陳跡,一場翻天覆地的大動亂,使杜甫和李龜年這些經歷過盛世的人,淪落到了不幸的地步。感慨無疑是很深的,但詩人寫到「落花時節又逢君」,卻黯然而收,在無言中包孕着深沉的慨嘆,痛定思痛的悲哀。這樣「剛開頭卻又煞了尾」,連一句也不願多說,真是顯得蘊藉之極。沈德潛評此詩:「含意未申,有案未斷」。這「未申」之意對於有着類似經歷的當事者李龜年,自不難領會;對於後世善於知人論世的讀者,也不難把握。象《長生殿。彈詞》中李龜年所唱的:「當時天上清歌,今日沿街鼓板」,「唱不盡興亡夢幻,彈不盡悲傷感嘆,淒涼滿眼對江山」等等,儘管反覆唱嘆,意思並不比杜詩更多,倒很象是劇作家從杜詩中抽繹出來似的。

四句詩,從岐王宅裡、崔九堂前的「聞」歌,到落花江南的重「逢」,「聞」、「逢」之間,聯結着四十年的時代滄桑、人生巨變。儘管詩中沒有一筆正面涉及時世身世,但透過詩人的追憶感喟,讀者卻不難感受到給唐代社會物質財富和文化繁榮帶來浩劫的那場大動亂的阻影,以及它給人們造成的巨大災難和心靈創傷。確實可以說「世運之治亂,華年之盛衰,彼此之淒涼流落,俱在其中」(孫洙評)。正象舊戲舞台上不用佈景,觀眾通過演員的歌唱表演,可以想象出極廣闊的空間背景和事件過程;又象小說裡往往通過一個人的命運,反映一個時代一樣。這首詩的成功創作似乎可以告訴我們:在具有高度藝術概括力和豐富生活體驗的大詩人那裡,絶句這樣短小的體裁究竟可以具有多大的容量,而在表現如此豐富的內容時,又能達到怎樣一種舉重若輕、渾然無跡的藝術境界。


  

(劉學鍇余恕誠)

◎李華春行即興

◎李華春行即興

宜陽城下草萋萋,澗水東流復向西。

芳樹無人花自落,春山一路鳥空啼。

這是一首景物小詩。作者春天經由宜陽時,因對眼前景物有所感觸,即興抒發了國破山河在、花落鳥空啼的愁緒。

宜陽,縣名,在今河南省西部,洛河中游,即唐代福昌縣城。唐代最大的行宮之一──連昌宮就座落在這裡。境內女幾山是著名的風景區,山上有蘭香神女廟,山中古木流泉,鳥語花香,景色妍麗,是一座天然的大花園。它年年都吸引着皇室、貴族、墨客、遊人前來觀賞。然而,在安史之亂中,這裡遭到嚴重破壞,景象荒涼。此詩寫於安史之亂平息後不久。

「宜陽城下草萋萋」,作者站立城頭觀賞景緻,只見大片土地荒蕪,處處長滿了茂盛的野草。接着,一筆便把人們的視野帶到了連昌宮和女幾山一帶:「澗水東流復向西。」太平時期,登上那武后、玄宗曾走過的「玉真路」,不僅可以觀看「鳴流走響韻,含笑樹頭花」的美景,而且也會看到農民利用澗水灌溉的萬頃良田,但現在,這裡清冷冷的山泉卻再沒人汲引灌溉,而是任其「東流復向西」了。昔日,這裡的香竹、古柳、怪柏、蒼松,無處不吸引着眾多的遊客;而今,且莫說那些,就是紅顏吐芳的春花,也早已無人欣賞了。「芳樹無人花自落」,這裡強調「無人」二字,便道出了詩人對時代的感慨,說明經過安史之亂,再也無人來此觀賞,只好任其自開自落罷了!「春山一路鳥空啼」,春山一路,不僅使人想象到山花爛熳,鳥語宛轉的佳境,但著以「空啼」二字,卻成了以樂寫哀,以閙襯寂,充分顯示了山路的荒寞;這裡不僅再也見

不到那麼多的遊人墨客,而且連耕農、樵夫、村姑都不見了。「自落」、「空啼」相照應,寫出了詩人面對大好山河的多少寂寞之感啊!

李漁《窺詞管見》有云:「詞雖不出情景二字,然二字亦分主客,情為主,景是客。說景即是說情,非借物遣懷,即將人喻物。有全篇不露秋毫情意,而實句句是情、字字關情者。」詩和詞在表現手法上是一致的。這首詩雖然還不能說就做到了「全篇不露秋毫情意」,但句句寫景,句句含情,卻是比較突出的。尤其值得提出的是,詩中雖然寫的是綠草、芳樹、山泉、鳥語,都是一些宜人之景,但是這些景色都是為襯托詩人淒涼的心境服務的,它充分顯示了詩人對時代的深沉嘆惋。

(傅經順)

◎岑參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

◎岑參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

北風捲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散入珠簾濕羅幕,狐裘不暖錦衾薄。


  
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難着。

瀚海闌干百丈冰,愁雲慘淡萬里凝。

中軍置酒飲歸客,胡琴琵琶與羌笛。

紛紛暮雪下轅門,風掣紅旗凍不翻。

輪台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

山迴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

此詩是一首詠雪送人之作。天寶十三載(754),岑參再度出塞,充任安西北庭節度使封常清的判官。武某或即其前任。為送他歸京,寫下此詩。「岑參兄弟皆好奇」(杜甫《渼陂行》),讀此詩處處不要忽略一個「奇」字。

此詩開篇就奇突。未及白雪而先傳風聲,所謂「筆所未到氣已吞」──全是飛雪之精神。大雪必隨颳風而來,「北風捲地」四字,妙在由風而見雪。「白草」,據《漢書。西域傳》顏師古注,乃西北一種草名,王先謙補註謂其性至堅韌。然經霜草脆,故能斷折(如為春草則隨風俯仰不可「折」)。「白草折」又顯出風來勢猛。八月秋高,而北地已滿天飛雪。「胡天八月即飛雪」,一個「即」字,維妙維肖地寫出由南方來的人少見多怪的驚奇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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