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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 76 / 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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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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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藝術品往往具有一種褫魂奪魄的感召力,使觀者或讀者神遊其境,感到逼真。創作與鑒賞同是形象思維,而前者是由真到「畫」,後者則由「畫」見真。這位盛唐詩僧景雲(他兼擅草書)的《畫松》詩,就維妙維肖地抒發了藝術欣賞中的詩意感受。

一件優秀作品給人的第一印象往往就很新鮮、強烈,令人經久難忘。詩的首句似乎就是寫這種第一印象。「畫松一似真松樹」。面對「畫松」,觀者立刻為之打動,由「畫」見「真」了,這該是何等樣的妙品啊,「一似」二字表達出一種驚奇感,一種會心的喜悅,一種似曾相識的發現。


  

於是,觀畫者進入欣賞的第二步,開始從自己的生活體驗去聯想,去玩味,去把握那畫境。他陷入凝想沉思之中:「且待尋思記得無?」欣賞活動需要全神貫注,要入乎其內才能體味出來。「且待尋思」,說明欣賞活動也有一個漸進過程,一定要反覆涵泳,方能猝然相逢。

當畫境從他的生活體驗中得到一種印證,當觀者把握住畫的精神與意藴時,他得到欣賞的最大樂趣:「曾在天台山上見,石橋南畔第三株!」

這几乎又是一聲驚呼。說畫松似真松,乃至說它就是畫的某處某棵松樹,似乎很實在。然而未有過「天台訪石橋」經歷的讀者,畢竟不知某松到底是什麼樣子,似乎又很虛。然而細加玩味,此松之精神俱在。

這是從天台石橋的特定環境暗示出來的。「天台」是東南名山,綺秀而奇險,「石橋」是登攀必經之路。「石橋南畔第三株」的青松,其蒼勁遒媚之姿,便在不言之中。由此又間接傳達出畫松的風格。這就是所謂虛處傳神了。

詩言畫松之逼真,具體到石橋南畔「第三株」,又似乎過于指實。其實,「天台」、「石橋」在唐詩中几乎作為奇境勝地的同義語被廣泛運用,此詩對此未必是實寫。或者應該更為確切地說,是實事虛用而已。

作為題畫,此詩的顯著特點在於不作實在的形狀描摹,如「森森直幹百餘尋,高入青冥不附林」、「龍甲虯髯不可攀,亭亭千丈蔭南山」(王安石詠松詩句)一類,而純從觀者的心理感受、生活體驗寫來,從虛處傳畫松之神。既寫出欣賞活動中的詩意感受,又表現出畫家的藝術造詣,它在同類詩中是獨樹一幟的。

(周嘯天)

◎劉方平採蓮曲

◎劉方平採蓮曲

落日清江裡,荊歌艷楚腰。

採蓮從小慣,十五即乘潮。

《採蓮曲》是樂府詩舊題,又稱《採蓮女》、《湖邊採蓮婦》等,為《江南弄》七曲之一,內容多描寫江南採蓮婦女的生活。歷來寫採蓮曲的很多,但寫得出色也頗不容易。而這首小詩只用了二十個字就維妙維肖地塑造了一個可愛的採蓮勞動婦女形象。

首二句寫日落時分,江水清澈,餘暉掩映,金波粼粼,蕩漾着苗條美麗女子的宛轉歌聲。詩一開頭就用樸素的語言描繪出江南日暮的迷人景色。第二句起首巧用「荊歌」二字進而渲染了江南氣氛,接着作者又抓住最具特徵的細腰來勾勒提掇江南女子的輕盈體態。此處「艷」字用得極妙,不僅與上句裡的「清」字相映成趣,而且活靈活現地展現了她的美麗外貌,一字傳神,足可與「春風又綠江南岸」中的「綠」字媲美。聯繫首句,不由得使人想象到紅色的晚霞給她披上了絢麗的衣裳,給她增添了姿色;她的美貌與動人的歌聲,也為「日暮清江」增添了風光。

已經日落黃昏,她還在江上幹什麼呢?唱的又是什麼歌兒呢?詩的第三句揭了這個謎,原來她在採蓮。傍晚還在採蓮,表現了她的勤勞,邊采邊唱,勾畫出她開朗的性格和愉快的心情。至此,有聲有色,有景有情,有靜有動,一幅充滿濃郁水鄉生活氣息的採蓮圖躍然紙上。但是詩人並不滿足於繪聲繪色地描寫一個採蓮的場面,而着重於刻畫採蓮人。由「從小慣」三字,我們一方面可以知曉她採蓮熟練,另一方面也說明她健康樸實,從小就培養出勤勞的品質。聯繫日暮採蓮,自然讓人瞭解到採蓮是項繁重的勞動,反映出當時勞動人民的艱苦生活,順勢帶出第四句「十五即乘潮」,使意境更深一層,原來她在小小年紀就能駕馭風浪,該是多麼勇敢多麼勤勞啊!這兩句不僅寫出採蓮女的能幹和勞動本色,而且使人享受到一種健康純樸的美。

這具「象牙微雕」是從環境描寫到人物外貌到人物心靈逐層深入,情景兼容,由於詩人擇詞煉字功力很深,使人恍若身歷其境。詩的語言樸素自然,民歌味道很濃,寥寥數語,涵蓋萬千。

(宛新彬)

月夜

月夜


  

劉方平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闌干南鬥斜。

今夜偏知春氣暖,蟲聲新透綠窗紗。

劉方平是盛唐時期一位不很出名的詩人,存詩不多。但他的幾首小詩卻寫得清麗、細膩、新穎、雋永,在當時獨具一格。

據皇甫冉說,劉方平善畫,「墨妙無前,性生筆先」(《劉方平壁畫山水》),這首詩的前兩句就頗有畫意。夜半更深,朦朧的斜月映照着家家戶戶,庭院一半沉浸在月光下,另一半則寵罩在夜的暗影中。這明暗的對比越發襯出了月夜的靜謐,空庭的闃寂。天上,北斗星和南鬥星都已橫斜。這不僅進一步從視覺上點出了「更深」,而且把讀者的視野由「人家」引向寥廓的天宇,讓人感到那碧海青天之中也籠罩着一片夜的靜寂,只有一輪斜月和橫斜的北斗南鬥在默默無言地暗示着時間的流逝。

這兩句在描繪月夜的靜謐方面是成功的,但它所顯示的只是月夜的一般特點。如果詩人的筆僅僅停留在這一點上,詩的意境、手法便不見得有多少新鮮感。詩的高妙之處,就在於作者另辟蹊徑,在三、四句展示出了一個獨特的、很少為人寫過的境界。

「今夜偏知春氣暖,蟲聲新透綠窗紗。」夜半更深,正是一天當中氣溫最低的時刻,然而,就在這夜寒襲人、萬籟俱寂之際,響起了清脆、歡快的蟲鳴聲。初春的蟲聲,可能比較稀疏,也許剛開始還顯得很微弱,但詩人不但敏感地注意到了,而且從中聽到了春天的信息。在靜謐的月夜中,蟲聲顯得分外引人注意。它標志著生命的萌動,萬物的復甦,所以它在敏感的詩人心中所引起的,便是春回大地的美好聯想。

三、四兩句寫的自然還是月夜的一角,但它實際上所蘊含的卻是月夜中透露的春意。這構思非常新穎別緻,不落俗套。春天是生命的象徵,它總是充滿了繽紛的色彩、喧閙的聲響、生命的活力。如果以「春來了」為題,人們總是選擇在艷陽之下呈現出活力的事物來加以表現,而詩人卻撇開花開鳥鳴、冰消雪融等一切習見的春的標誌,獨獨選取靜謐而散髮着寒意的月夜為背景,從靜謐中寫出生命的萌動與歡樂,從料峭夜寒中寫出春天的暖意,譜寫出一支獨特的回春曲。這不僅表現出詩人藝術上的獨創精神,而且顯示了敏鋭、細膩的感受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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