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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 97 / 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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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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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詩是以「歸棹洛陽人,殘鐘廣陵樹」十個字著名的。為什麼這十個字能膾炙人口呢?

詩人和元大分手,心情很悲傷。可是船終於開行了。船兒飄蕩在煙霧之中,他還不住回頭看著廣陵城,那城外的樹林變得愈來愈模糊難辨,這時候,忽又傳來在廣陵時聽慣了的寺廟鐘聲,一種不得不離開而又捨不得同朋友分離的矛盾心情,和響鐘的裊裊餘音、城外迷蒙中的樹色交織在一起了。詩人沒有說動情的話,而是通過形象來抒情,並且讓形象的魅力感染了讀者。「殘鐘廣陵樹」這五個字,感情色彩是異常強烈的。


  

然而,假如我們追問一下:「殘鐘廣陵樹」五個字,只不過寫了遠樹和鐘聲,何以便產生這樣的感情效果?因為光看這五個字,不能肯定說表示了什麼感情,更不用說是愁情了。而它之能夠表現出這種特殊的感情,是和上文一路逼攏過來的詩情分不開的。這便是客觀的形象受到感情的色彩照射後產生的特殊效果。

試看開頭的「淒淒去親愛,泛泛入煙霧」,就已透出惜別好友之情。接以「歸棹洛陽人」(自己不能不走),再跌出「殘鐘廣陵樹」,這五個字便如晚霞受到夕陽的照射,特別染上一層離情別緒的特殊顏色。這就比許多難捨難分的徑情直述,還要耐人體味了。

下面,「今朝此為別」四句,一方面是申述朋友重逢的不易;一方面又是自開自解:世事本來就不能由個人作主,正如波浪中的船,要麼就給水帶走,要麼就在風裡打旋,是不由你停下來的。這樣,既是開解自己,又是安慰朋友。

表面平淡,內藴深厚,韋應物就是擅長運用這種藝術手法。

(劉逸生)

淮上即事寄廣陵親故

淮上即事寄廣陵親故

韋應物

前舟已眇眇,欲渡誰相待?

秋山起暮鐘,楚雨連滄海。

風波離思滿,宿昔容鬢改。

獨鳥下東南,廣陵何處在?

打開《韋蘇州集》,到處聽得鐘聲。詩人這樣愛鐘聲,顯然是着意于獲得一種特殊的藝術效果。大概,鐘聲震響詩行,能取得悠遠無窮的音樂效果,有無限深沉的韻致,它能給詩句抹上一層蒼涼幽寂的感情色彩。這首詩也正由於聲聲暮鐘,使全詩蕩漾着縹緲的思家念遠的感情。

從詩意判斷,這首詩應作於淮陰。詩人在秋天離開廣陵(今揚州),沿運河北上,將渡淮西行,親友都還留在廣陵。到了渡口,天色已晚,又不見渡船,看來當天是無法再走了。他一個人踟躕在河邊,天正下着雨。淮陰地屬楚州,東濱大海,極目望去,這雨幕一直延伸到大海邊。晚風淒勁,淮河裡波濤起伏。詩人的思緒也正象波濤一樣翻滾。把此時此地所見所聞所感,寫進了這首律詩。

詩人隻身北去,對廣陵的親故懷着極為深沉的感情。但這種感情,表現得頗為含蓄。我們從詩中感覺到的,詩人並沒有直接說出來,只是攝取了眼前景物,淡墨點染,構成一種淒迷的氣氛,烘托出一種執着的情感。

詩的首聯畫出暮色中空蕩蕩的淮河,詩人欲行而踟躕的情態,給人一種空曠孤寂之感。接下去,茫茫楚天掛上了霏霏雨幕,遠處山寺又傳來一聲接一聲悠長的暮鐘,寂寞變成了淒愴,覊旅之情更為深重。有了這樣濃郁飽滿的感情積蓄,五六兩句才輕輕點出「離思」二字,象淒風偶然吹開帷幕的一角,露出了詩人憔悴的面容。按說詩寫到這裡,應直接抒寫離思之情了,然而沒有。詩人還是隱到帷幕後面,他只在迷蒙雨幕上添一隻疾飛的伶仃小鳥。這小鳥,從「獨」字看,是失群的;從「下」字看,是歸巢的;從「東南」二字看,是飛往廣陵方向去的。既是失群的小鳥,你能睹物而不及人嗎?既是歸巢的小鳥,你能不想到它尚且有一個溫暖的窠巢,而為詩人興「斷腸人在天涯」之嘆嗎?既是飛往廣陵方向的小鳥,你能不感到詩人的心也在跟着它飛翔嗎?而且,鳥歸東南,離巢愈近;人往西北,去親愈遠。此情此境,豈止詩人難堪,讀者也不能不為之淒惻!因此,我們自然而然地與詩人同時發出深沉的一問:「廣陵何處在?」這一問,悵然長呼,四野迴響,傳出了期望回答而顯然得不到回答的曲曲苦情,寫出了想再一次看見親故而終於無法看見的心理狀態。而正在此時,聲聲暮鐘,不斷地、更深沉更晌亮地傳到耳邊,敲到心裡;迷蒙雨霧,更濃密更淒迷地籠罩大地,籠罩心頭。於是,天色更暗淡了,心情也更暗淡了。

這詩寫離別之情,全用景物烘托,氣氛渲染。詩中景物淒迷,色彩黯淡,鐘聲哀遠,詩人把自己的感情藏在輕紗帷幕後面,觸之不能及,味之又宛在。且這種感情不僅從一景一物中閃現,而是瀰漫全詩,無時不在,卻又無處實有,無時實在,使詩具有一種深遠的意境,深沉的韻致。

(賴漢屏)


  
登樓寄王卿

登樓寄王卿

韋應物

踏閣攀林恨不同,楚雲滄海思無窮。

數家砧杵秋山下,一郡荊榛寒雨中。

這是一首懷念友人之作。韋應物與王卿之間有着很深的情誼。讀這首小詩,我們眼前彷彿浮現出詩人韋應物的形象,見到他正在拾級登樓,對景吟唱。從前當他和王卿相聚時,經常一起遊覽:他們曾攜手登樓(「踏閣」),縱目遠眺;並肩上山(「攀林」),尋幽探勝。而如今呢,王卿已經遠去楚地,只有詩人自己還滯留在海邊的州郡。這會兒,當詩人孤獨地登樓送目時,一種強烈的懷念故人之情不覺油然而生,脫口唱出了一、二兩句:「踏閣攀林恨不同,楚雲滄海思無窮。」

這開頭兩句雖然開門見山,將離愁別恨和盤托出,而在用筆上,卻又有委婉曲折之妙。一、二兩句採用的都是節奏比較和緩的「二二三」的句式:「踏閣──攀林──恨不同,楚雲──滄海──思無窮」。在這裡,意義單位與音韻單位是完全一致的,每句七個字,一波而三折,節奏上較之三、四句的「四三」句式,「數家砧杵──秋山下,一郡荊榛──寒雨中」,顯然有緩急的不同。句中的自對,也使這兩句的節奏變得徐緩。「踏閣」與「攀林」,「楚雲」與「滄海」,分別在句中形成自對。朗讀或默誦時,在對偶成分之間自然要有略長的停頓,使整個七字句進一步顯得從容不迫。所以,儘管詩人的感情是強烈的,而在表現上卻又不是一瀉無餘的,它流蕩在舒徐的節律之中,給人以離恨綿綿、愁思茫茫的感覺。

三、四句承一、二句而來,是「恨不同」與「思無窮」的形象的展示。在前兩句中,詩人用充滿感情的聲音歌唱;到這後兩句,寫法頓變,用似乎冷漠的筆調隨意點染了一幅煙雨茫茫的圖畫。粗粗看去,不免感到突兀費解;細細想來,又覺得唯有這樣寫,才能情真景切、恰到好處地表現出登樓懷友這一主題。

第三句中的「砧杵」,是搗制寒衣用的墊石和棒槌。這裡指搗衣時砧杵相擊發出的聲音。秋風裡傳來「數家」零零落落的砧杵聲,表現了「斷續寒砧斷續風」(李煜《搗練子》)的意境。「秋山下」,點明節令並交代「數家砧杵」的地點,「秋山」的景色也是蕭索的。全句主要寫聽覺,同時也是詩人見到的頗為冷清的秋景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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