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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 99 / 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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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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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詩,看來象是一片蕭疏淡遠的景,啟人想象的卻是表面平淡而實則深摯的情。在蕭疏中見出空闊,在平淡中見出深摯。這樣的用筆,就使人有「一片神行」的感覺,亦就是形象思維的巧妙運用。

蘇東坡很愛這首詩。《許彥周詩話》載:「韋蘇州詩:」落葉滿空山,何處尋行跡?『東坡用其韻曰:「寄語庵中人,飛空本無跡。』此非才不逮,蓋絶唱不當和也。」施補華《峴傭說詩》也指出:「《寄全椒山中道士》一作,東坡刻意學之而終不似。蓋東坡用力,韋公不用力;東坡尚意,韋公不尚意,微妙之詣也。」這便是自然和造作的分別。韋應物這首詩,情感和形象的配合十分自然,所謂「化工筆」,也就是這個意思。


  

(劉逸生)

寒食寄京師諸弟

寒食寄京師諸弟

韋應物

雨中禁火空齋冷,江上流鶯獨坐聽。

把酒看花想諸弟,杜陵寒食草青青。

韋應物詩集中收錄寄諸弟詩近二十首,可以看出他是一個手中情深的詩人。而正由於出自性情,發自胸臆,所以這首詩雖只是即景拈來,就事寫出,卻令人感到蘊含深厚,情意悠長。

就章法而言,這首詩看似平鋪直敘,順筆寫來,而針線極其綿密。詩的首句從近處着筆,實寫客中寒食的景色;末句從遠方落想,遙念故園寒食的景色。這一起一收,首尾呼應,緊扣詩題。中間兩句,一句暗示獨坐異鄉,一句明寫想念諸弟,上下綰合,承接自然。兩句中,一個「獨」字、一個「想」字,對全篇有穿針引線的妙用。第二句的「獨」字,既是上句「空」字的延伸,又是下句「想」字的伏筆;而第三句的「想」字,既由上句「獨」字生發,又統轄下句,直貫到篇末,說明杜陵青草之思是由人及物,由想諸弟而聯想及之。從整首詩看,它是句句相承,暗中鈎連,一氣流轉,渾然成章的。

在表面上,這首詩,除第三句直抒情意外,通篇寫景;而從四句之間的內在聯繫看,正是這第三句在全詩中居主位,其餘三句居賓位,一切雨中空齋、江上流鶯以及杜陵草青之景,都是圍繞第三句而寫的。王夫之在《夕堂永日緒論》中說:「無論詩歌與長行文字,俱以意為主。」又說:「詩文俱有主賓。無主之賓,謂之烏合。」這首詩的第三句,如他所說,是「立一主以待賓」。這樣,上下三句就不是烏合的無主之賓,「乃俱有情而相浹洽」。換言之,正因為詩人情深意真,在下筆時把「想諸弟」的情意貫串、融合在全詩之中,就使四句詩相互浹洽,成為一個極其和諧的整體。

當然,賓雖然不能無主,而主也不能無賓。這首詩的第三句又有賴于上兩句和下一句的烘托。這首詩的一、二兩句,看來不過如實寫出身邊景、眼前事,但也含有許多層次和曲折。第一句所寫景象,寒食禁火,萬戶無煙,本來已經夠蕭索的了,更逢陰雨,又在空齋,再加氣候與心情的雙重清冷,這樣一層加一層地寫足了環境氣氛。第二句同樣有多層意思,「江上」是一層,「流鶯」是一層,「坐聽」是一層,而「獨坐」又是一層。這句,本是隨換句而換景,既對春江,又聽流鶯,一變上句所寫的蕭索景象,但在本句中卻用一個「獨」字又折轉回來,在多層次中更顯示了曲折。兩句合起來,對第三句中表達的「想諸弟」之情起了層層烘染、反覆襯托的作用。至于緊接在第三句後的結尾一句,把詩筆宕開,寄想象于故園的寒食景色,就更收烘托之妙,進一步托出了「想諸弟」之情,使人更感到情深意遠。

這首詩,運筆空靈,妙有含蓄,而主要得力於結尾一句。這個結句,就本句說是景中見情,就全篇說是以景結情,收到藏深情於行間、見風韻于篇外的藝術效果。它與王維《山中送別》詩「春草明年綠,王孫歸不歸」句,都取意于《楚辭。招隱士》「王孫游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但王維句是明寫,語意實;這一句是暗點,更顯得蘊藉有味。它既透露了詩人的歸思,也表達了對諸弟、對故園的懷念。這裡,人與地的雙重懷念是交相觸發、融合為一的。

(陳邦炎)

秋夜寄邱二十二員外

秋夜寄邱二十二員外

韋應物

懷君屬秋夜,散步詠涼天。

山空松子落,幽人應未眠。

韋應物的五言絶句,一向為詩論家所推崇。胡應麟在《詩藪》中說:「中唐五言絶,蘇州最古,可繼王、孟。」沈德潛在《說詩晬語》中說:「五言絶句,右丞之自然、太白之高妙、蘇州之古淡,併入化境。」上面這首詩是他的五絶代表作之一。它給與讀者的藝術享受,首先就是這一古雅閒淡的風格美。施補華在《峴傭說詩》中曾稱讚這首詩「清幽不減摩詰,皆五絶中之正法眼藏也」。它不以強烈的語言打動讀者,只是從容下筆,淡淡着墨,而語淺情深,言簡意長,使人感到韻味悠永,玩繹不盡。


  

如果就構思和寫法而言,這首詩還另有其值得拈出之處。它是一首懷人詩。前半首寫作者自己,即懷人之人;後半首寫正在臨平山學道的邱丹,即所懷之人。首句「懷君屬秋夜」,點明季節是秋天,時間是夜晚,而這「秋夜」之景與「懷君」之情,正是彼此襯映的。次句「散步詠涼天」,承接自然,全不着力,而緊扣上句。「散步」是與「懷君」相照應的:「涼天」是與「秋夜」相綰合的。這兩句都是寫實,寫出了作者因懷人而在涼秋之夜徘徊沉吟的情景。接下來,作者不順情抒寫,就景描述,而把詩思飛馳到了遠方,在三、四兩句中,想象所懷念之人在此時、彼地的狀況。而這三、四兩句又是緊扣一、二兩句的。第三句「山空松子落」,遙承「秋夜」、「涼天」,是從眼前的涼秋之夜,推想臨平山中今夜的秋色。第四句「幽人應未眠」,則遙承「懷君」、「散步」,是從自己正在懷念遠人、徘徊不寐,推想對方應也未眠。這兩句出於想象,既是從前兩句生發,而又是前兩句詩情的深化。從整首詩看,作者運用寫實與虛構相結合的手法,使眼前景與意中景同時並列,使懷人之人與所懷之人兩地相連,進而表達了異地相思的深情。

陸機在《文賦》中指出,作者在構思時,可以「觀古今于須臾,撫四海于一瞬」。劉勰在《文心雕龍。神思篇》中也說:「文之思也,其神遠矣。故寂然凝慮,思接千載;悄焉動容,視通萬里。」這些話說明文思是最活躍的,是不受時空限制的。因此,在詩人筆下,同一空間裡,可以呈現不同的時間;同一時間裡,也可以呈現不同的空間。象王播的《題木蘭院》:「三十年前此院游,木蘭花發院新修;如今再到經行處,樹老無花僧白頭」,就屬於前者。而這首韋應物的懷人詩,則屬於後者。現代的電影藝術,有時採用疊影手法來處理回憶與遙想的鏡頭,有時使銀幕上映出兩上或兩個以上的畫面,使觀眾同時看到在兩個或兩個以上的空間或時間裡出現的不同場景。這首詩運用的手法正與此相同。它使讀者在一首詩中看到兩個空間,既看到懷人之人,也看到被懷之人,既看到作者身邊之景,也看到作者遙想之景,從而把異地相隔的人和景並列和相連在一起,說明千里神交,有如晤對,故人雖遠在天涯,而想思卻近在咫尺。

(陳邦炎)

賦得暮雨送李曹

賦得暮雨送李曹

韋應物

楚江微雨裡,建業暮鐘時。

漠漠帆來重,冥冥鳥去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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