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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下 - 56 / 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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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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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兩句,一寫仙界,一寫塵世。傳說王母種的桃樹,「三千年一開花,三千年一生實」。彭祖和巫咸則是世間壽命最長的人。當王母的桃樹開花千遍的時候,彭祖和巫咸也不知死了多少次了。兩相比照,見出生命的短促。長壽的彭祖和巫咸尚且不能久留人世,何況我們這些尋常之輩呢!這裡有兩個對比:一是把仙人與凡人相比,一是把凡人中的長壽者與普通人相比。前者見于字面,後者意在言外。這樣層層比照、烘托,「人生幾何」的命意更加顯豁。

五至八句寫春遊時的情景,用的是反襯手法。先着力烘托春遊的盛況。「青毛」句寫馬。馬的毛色青白相同,構成錢形花紋的名叫「連錢驄」,是為名貴之馬。騎在這樣的馬上,飽覽四周的景色,真是愜意極了。初春的楊柳籠含淡淡的煙靄。眼前的一切是那麼柔美,那麼逗人遐想。後來大家下馬休憩,縱酒放歌,歡快之至!而當歌女手捧金盃前來慇勤勸酒的時候,詩人卻沉浸在冥思苦想之中了。他想到春光易老,自己的青春年華也將逝如流水。「神血未凝身問誰」描述的正是這樣一種意緒。「神血未凝」即精神和血肉不能長期凝聚,它是生命短促的婉曲說法。「身問誰」是「身向誰」的意思。全句的大意是韶光易逝而知已難逢,自己的才能和抱負何時方能施展?等到神血兩離,生命終結,一切都將化為烏有,那是多麼可怕而又痛心的事啊!


  

接着詩歌又由抑轉揚,借古諷今,指摘時弊,抒發憤世嫉俗的情懷。「丁都護」或者象王琦所說,實有其人,並且是這次郊遊宴樂的參與者(見《李長吉歌詩匯解》);或者當時有「丁都護嗜酒」的傳說,詩人藉以表達勸戒之意。「不須浪飲丁都護」,既是勸人,也是戒己,意思是不要因為自己懷才不遇就浪飲求醉,而應當面向現實,認識到世道淪落,英雄不受重用乃勢所必然,不足為怪。詩人愈是這樣自寬自慰,憤激之情就愈顯得濃烈深沉。「世上」句中「無主」的「主」,影射人主,亦即當時的皇帝,以發泄對朝政的不滿。「買絲」云云,與其說是敬慕和懷念平原君,毋寧說是抨擊昏庸無道、埋沒人才的當權者。表面寫「愛」,實際寫「恨」,恨自己沒有機會施展才能和抱負,以致虛擲了黃金般的青春年華。

結束四句的內容與前面各個部分都有聯繫,具有一定的概括性。「玉蟾蜍」是古代的一種漏壺。銅壺滴漏,聲音幽細,用「咽」字來表現它,十分準確。另外,詩人感時傷遇,悲抑萬端,這種內在的思想感情也借助「咽」字曲曲傳出,更是傳神。「衛娘」原指衛後。傳說她發多而美,深得漢武帝的寵愛。這裡的「衛娘」代指妙齡女子,或即侑酒歌女。全句的意思是:別看她現在黑髮如雲,美不可言,隨着歲月的流逝,這滿頭黑髮會漸漸變白變少,直至無法梳理。它通過具體的形象,揭示了「紅顏易老」的無情規律。末二句急轉直下,表示要及時行樂。「羞見秋眉換新綠」有兩層意思:一是不要辜負眼前這位侑酒歌女的深情厚意;二是不願讓自己的青春年華白白流逝。既然世上沒有象平原君那樣識才愛士的賢哲,又何必作建功立業的非非之想。如今面對歌女、美酒、寶馬、嬌春,就縱情開懷暢飲吧。一個年方二十的男兒,正值風華正茂之時,怎能這般侷促偃蹇!很顯然,這種及時行樂的思想,是從憤世嫉俗的感情派生出來的,是對黑暗現實發出的悲憤控訴。

這首暢敘胸臆的詩篇,造語奇,造境也奇,使人感到耳目一新。詩人騎馬踏青,面對大好的春光,本應產生舒適歡暢的感受。

但偏偏就在此時,一種與外界景物格格不入的憂傷情緒象雲霧般在心頭冉冉升起。這種把歡樂和哀怨、明麗和幽冷等等矛盾着的因素糅合起來的現象,在李賀的詩歌裡是屢見不鮮的,它使詩歌更具有神奇的魅力。此詩在結構上完全擺脫了由物起興、以事牽情的程式。它先寫「興」,寫由景物引起的神奇幻象。接着寫春遊,色彩穠艷,氣韻沉酣,與前面的幻覺境界迥然不同,但又是產生那種幻覺的物質基礎。詩人故意顛倒它們的先後次序,造成悲抑的氣氛和起落的形勢。

後面從「神血」句起都是抒發身世之悲的筆墨。它們與開頭相適應,有力地表達了悲憤的情懷。全詩活而不亂,粘而不滯,行文的迴環曲折與感情的起落變化相適應,迷離渾化,達到了藝術上完美的統一。

(朱世英)

秋來

秋來

李賀

桐風驚心壯士苦,衰燈絡緯啼寒素。

誰看青簡一編書,不遣花蟲粉空蠹?

思牽今夜腸應直,雨冷香魂弔書客。


  
秋墳鬼唱鮑家詩,恨血千年土中碧!

本篇寫秋天來臨時詩人的愁苦情懷。

日月擲人去,有志不獲騁,這原是古往今來有才智之士的共同感慨。詩人對於時光的流逝表現了特異的敏感,以致秋風吹落梧桐樹葉子的聲音也使他驚心動魄,無限悲苦。這時,殘燈照壁,又聽得牆腳邊絡緯哀鳴;那鳴聲,聽來彷彿是在織着寒天的布,提醒人們秋深天寒,歲月將暮。詩開頭一、二句點出「秋來」,抒發由此而引出的由「驚」轉「苦」的感受,首句「驚心」說明詩人心裡震動的強烈。第二句「啼寒素」,這個寒字,既指歲寒,更指聽絡緯啼聲時的心寒。在感情上直承上句的「驚」與「苦」。

這一、二兩句是全詩的引子。一個「苦」字給全詩定下了基調,籠罩以下六句。「誰看青簡一編書,不遣花蟲粉空蠹」,上句正面提問,下句反面補足。面對衰燈,耳聽秋聲,詩人感慨萬端,我們彷彿聽到他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自己寫下的這些嘔心嚦血的詩篇,又有誰來賞識而不致讓蠹魚白白地蛀蝕成粉末呢?」情調感傷,與首句的「苦」字相呼應。

五、六句緊接上面兩句的意思。詩人輾轉反側,徹夜無眠,深深為世無知音、英雄無主的憂憤愁思所纏繞折磨,似乎九曲迴腸都要拉成直的了。詩人痛苦地思索着,思索着,在衰燈明滅之中,彷彿看到賞識自己的知音就在眼前,在灑窗冷雨的淅瀝聲中,一位古代詩人的「香魂」前來弔問我這個「書客」來了。這兩句,詩人的心情極其沉痛,用筆又極其詭譎多姿。習慣上以「腸回」、「腸斷」表示悲痛欲絶的感情,李賀卻一空依傍,自鑄新詞,採用「腸直」的說法,愁思縈繞心頭,把紆曲百結的心腸牽直,形象地寫出了詩人愁思的深重、強烈,可見他用語的新奇。憑弔之事只見于生者之於死者,他卻反過來說鬼魂前來憑弔自己這個不幸的生者,更是石破天驚的詩中奇筆。

「雨冷香魂弔書客」,詩人畫出了一幅多麼淒清幽冷的畫面,而且有畫外音,在風雨淋涔之中,彷彿隱隱約約聽到秋墳中的鬼魂,在唱着鮑照當年抒發「長恨」的詩,他的遺恨就象萇弘的碧血那樣永遠難以消釋!表面上是說鮑照,實際上則借他人之酒杯,澆自己胸中的塊壘。志士才人懷才不遇,正是千古同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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