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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下 - 60 / 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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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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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時而正面摹寫銅人的神態,時而又從側面落筆,描繪銅人四周的景物,給它們塗上一層憂傷的色調。兩種手法交互運用,使詩意開闔動盪,變幻多姿,而又始終圍繞着一個「愁」字,于參差中見整飭,色調統一,題旨鮮明。「魏官」二句,側重描寫客體,「空將」二句則改寫主體,用第一人稱,直接抒發金銅仙人當時的思想感情:在魏官的驅使下離別漢宮,作千里之行。伴隨着「我」的唯有天上舊時的明月而已。事情發生在三國時期而稱月為「漢月」,它抒發的顯然是一種懷舊的感情,正如王琦《李長吉歌詩匯解》所詮釋的:「因革之間,萬象為之一變,而月體始終不變,仍似舊時,故稱『漢月』。」金銅仙人親身感受過武帝的愛撫,親眼看到過當日繁榮昌盛的景象。對於故主,他十分懷念,對於故宮,也有着深厚的感情。而今坐在魏官牽引的車子上,漸行漸遠,眼前熟悉而又荒涼的宮殿即將隱匿不見,撫今憶昔,不禁潸然淚下。「憶君」句中「淚如鉛水」,比喻奇妙非凡,繪聲繪色地寫出了金銅仙人當時悲痛的形容──淚水涔涔,落地有聲。這種感懷舊事、恨別傷離的神情與人無異,是「人性」的表現,而「鉛水」一詞又與銅人的身份相適應,婉曲地顯示了他的「物性」。這些巧妙的表現手法,成功地塑造出金銅仙人這樣一個物而人、物而神,獨一無二,奇特而又生動的藝術形象來。

末四句寫出城後途中的情景。此番離去,正值月冷風淒,城外的「咸陽道」和城內的「三十六宮」一樣,呈現出一派蕭瑟悲涼的景象。這時送客的唯有路邊的「衰蘭」,而同行的舊時相識也只有手中的承露盤而已。「衰蘭」一語寫形兼寫情,而以寫情為主。蘭花之所以衰枯,不只因為秋風肅殺,對它無情摧殘,更是愁苦的情懷直接造成。這裡用衰蘭的愁映襯金銅仙人的愁,亦即作者本人的愁,它比《開愁歌》中的「我生二十不得意,一心愁謝如枯蘭」,更加婉曲,也更為新奇。


  

蘭花的衰枯是情使之然。凡是有情之物都會衰老枯謝。別看蒼天日出月沒,光景常新,終古不變。假若它有情的話,也照樣會衰老。「天若有情天亦老」這一句設想奇偉,司馬光稱為「奇絶無對」。它有力地烘託了金銅仙人(實即作者自己)艱難的處境和淒苦的情懷,意境遼闊高遠,感情執着深沉,真是千古名句。

尾聯進一步描述金銅仙人恨別傷離的情緒。他不忍離去,卻又不得不離去,而且隨着時間的推移,離開故都越來越遠。這時,望着天空中荒涼的月色,聽著那越來越小的渭水流淌聲,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渭城」句從對面落筆,用「波聲小」反襯出銅人漸漸遠去的身影。一方面波聲渺遠,另一方面,道阻且長。它借助於事物的聲音和形態,委婉而深沉地表現出金銅仙人「思悠悠,恨悠悠」的離別情懷,而這正是當日詩人在仕進無望、被迫離開長安時的心境。

這首詩是李賀的代表作品之一。它設想奇創,而又深沉感人;形象鮮明而又變幻多姿。怨憤之情溢於言外,卻並無怒目圓睜、氣峻難平的表現。遣詞造句奇峭而又妥帖,剛柔相濟,恨愛互生,參差錯落而又整飭綿密。這確是一首既有獨特風格,而又諸美同臻的詩作,在李賀的集子裡,也找不出幾首類似的作品來。

(朱世英)

馬詩二十三首(其四)

馬詩二十三首(其四)

李賀

此馬非凡馬,房星本是星。

向前敲瘦骨,猶自帶銅聲。

這首詩寫馬的素質好,但遭遇不好。用擬物的手法寫人,寫自己,是一種「借題發揮」的婉曲寫法。

首句開門見山,直言本意,肯定並且強調詩歌所表現的是一匹非同尋常的好馬。起句平直,實在沒有多少詩味。

次句「房星本是星」,乍看起來象是重複第一句的意思。「房星」指馬,句謂房星原是天上的星宿,也就是說這匹馬本不是塵世間的凡物。如果這句的含義僅限于此,與首句几乎一模一樣,那就犯了重沓的毛病。詩只四句,首句平平,次句又作了一次重複,那麼這首詩就有一半索然無味,沒有價值。但如細細咀嚼,便會發現第二句別有新意,只是意在言外,比較隱晦曲折。《晉書。天文志》中有這樣一段話:「房四星,亦曰天駟,為天馬,主車駕。房星明,則王者明。」它把「房星」和「王者」直接聯繫起來,就是說馬的處境如何與王者的明暗、國家的治亂息息相關。既然馬的素質好遭遇不好,那麼,王者不明,政事不理的狀況就不言可喻了。這是一種「滲透法」,通過曲折引申,使它所表達的實際意義遠遠超過字面的含義。

三、四句寫馬的形態和素質。如果說前二句主要是判斷和推理,缺乏鮮明生動的形象,那麼,後二句恰恰相反,它們繪聲繪影,完全借助形象表情達意。李賀寫詩,善於捕捉形象,「狀難見之景如在目前」,這兩句就是突出的例子。「瘦骨」寫形,表現馬的處境:「銅聲」寫質,反映馬的素質。這匹馬瘦骨嶙嶙,顯然境遇不好。在常人的眼裡,它不過是匹筋疲力盡的凡馬,只有真正愛馬並且善於相馬的人,才不把它當作凡馬看待。「向前敲瘦骨,猶自帶銅聲。」儘管它境遇惡劣,被折騰得不成樣子,卻仍然骨帶銅聲。「銅聲」二字,讀來渾厚凝重,有立體感。它所包含的意思也很豐富:銅聲悅耳,表明器質精良,從而生動地顯示了這匹馬骨力堅勁的美好素質,使內在的東西外現為可聞、可見、可感、可知的物象。「素質」原很抽象,「聲音」也比較難於捉摸,它們都是「虛」的東西。以虛寫虛,而又要化虛為實,的確很不容易,而詩人只用了短短五個字就做到了,形象化技法之高妙,可說已達到爐火純青的程度。尤其可貴的是,詩歌通過寫馬,創造出物我兩契的深遠意境。詩人懷才不遇,景況淒涼,恰似這匹瘦馬。他寫馬,不過是婉曲地表達出鬱積心中的怨憤之情。

(朱世英)


  
馬詩二十三首(其五)

馬詩二十三首(其五)

李賀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鈎。

何當金絡腦,快走踏清秋。

《馬詩》是通過詠馬、贊馬或慨嘆馬的命運,來表現志士的奇才異質、遠大抱負及不遇于時的感慨與憤懣,其表現方法屬比體。而此詩在比興手法運用上卻特有意味。

一、二句展現出一片富於特色的邊疆戰場景色,乍看是運用賦法:連綿的燕山山嶺上,一彎明月當空;平沙萬里,在月光下象鋪上一層白皚皚的霜雪。這幅戰場景色,一般人也許只覺悲涼肅殺,但對於志在報國之士卻有異乎尋常的吸引力。「燕山月似鈎」與「曉月當簾掛玉弓」(《南園》其六)匠心正同,「鈎」是一種彎刀,與「玉弓」均屬武器,從明晃晃的月牙聯想到武器的形象,也就含有思戰鬥之意。作者所處的貞元、元和之際,正是藩鎮極為跋扈的時代,而「燕山」暗示的幽州薊門一帶又是藩鎮肆虐為時最久、為禍最烈的地帶,所以詩意是頗有現實感慨的。思戰之意也有針對性。平沙如雪的疆場寒氣凜凜,但它是英雄用武之地。所以這兩句寫景實啟後兩句的抒情,又具興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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