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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下 - 62 / 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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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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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句寫山。山間雲繞霧漫,岩石上佈滿了苔蘚,嬌弱的紅花在冷風中瑟縮着,花瓣上的露水一點一點地滴落下來,宛如少女悲啼時的淚珠。寫到這裡,那幽美清朗的境界驀然升起一縷淡淡的愁雲,然後慢慢向四周鋪展,輕紗般籠罩着整個畫面,為它增添了一種迷幻的色調。

六、七句深入一層,寫田野景色:「荒畦九月稻叉牙,蟄螢低飛隴徑斜。」深秋九月,田裡的稻子早就成熟了,枯黃的莖葉橫七豎八地丫叉着,幾隻殘螢緩緩地在斜伸的田埂上低飛,拖帶著暗淡的青白色的光點。


  

八、九句再深入一層,展示了幽冷淒清甚至有點陰森可怖的境界:從石縫裡流出來的泉水滴落在沙地上,發出幽咽沉悶的聲響,遠處的燐火閃爍着綠熒熒的光,象漆那樣黝黑髮亮,在松樹的枝丫間游動,彷彿松花一般。泉水是人們喜愛的東西,看著泉水流淌,聽著它發出的聲響,會產生輕鬆歡快的感覺。人們總是愛用「清澈」、「明淨」、「淙淙」、「潺潺」、「叮咚」之類的字眼來形容泉水。李賀卻選用「滴沙」這樣的詞語,描摹出此處泉水清幽而又滯澀的形態和聲響,富有藝術個性,色調也與整個畫面和諧一致。末句描寫的景是最幽冷不過的了。「鬼燈如漆」,陰森森地令人毛骨悚然:「點鬆花」三字,又多少帶有生命的光彩,使讀者在承受「鬼氣」重壓的同時,又獲得某種特殊的美感,有一種幽冷清絶的意趣。

(朱世英)

羅浮山人與葛篇

羅浮山人與葛篇

李賀

依依宜織江雨空,雨中六月蘭颱風。

博羅老仙時出洞,千歲石床啼鬼工。

蛇毒濃凝洞堂濕,江魚不食銜沙立。

欲剪湘中一尺天,吳娥莫道吳刀澀。

詩歌稱頌羅浮山人所織的葛布精細光潔,巧奪天工。

開頭二句有「江雨空」、「蘭颱風」等字眼,象是描述天氣,其實不然。「江雨」謂織葛的經線,光麗纖長,空明疏朗,比喻得出奇入妙。「依依」形容雨綫排列得整齊貼近,所以「宜織」。以這個副詞「宜」字綰連「織」和「雨」,所織的為雨綫之意便明白易解。「織」字把羅浮山人同葛聯繫起來,緊緊地扣住詩題。次句則以「六月蘭颱風」寫出葛布的疏薄涼爽。「雨中」二字承上句來,再一次點明以「江雨」喻葛之意。這種綺麗而離奇的想象,正是李賀詩的本色。

三、四句運用對比手法,進一步烘托羅浮山人織葛的技術高明。「博羅老仙時出洞」(「時」,一本作「持」),山人不時走出洞來,把織成的葛布拿給前來求取的人。句中的「時」,暗示他織得快,織得好,葛布剛剛斷匹就被人拿走,頗有供不應求之勢。下句「千歲石床啼鬼工」就是由此引起的反響。「石床」原指山洞中形狀如床的岩石,這裡指代山人所用織機。「千歲」,表明時間之久,也暗示功夫之深。姚文燮說:「千歲石床,言非尋常機杼,不惟人力難致,即奇巧如鬼工,亦為之驚啼不及也。」(《昌谷詩注》)

五、六兩句描述天氣炎熱,為末二句剪葛為衣作鋪墊。詩人寫暑熱,不提火毒的太陽,不提汗流浹背的勞動者,也不提枯焦的禾苗,而是別出心裁地選擇了洞蛇和江魚:「蛇毒濃凝洞堂濕,江魚不食銜沙立。」蛇洞由於溽暑燻蒸,毒氣不散,以致愈來愈濃,凝結成水滴似的東西,粘糊糊的,整個洞堂都佈滿了。洞裡的蛇該是怎樣的窒悶難受!江裡的魚熱得無法容身,不吃東西,嘴裡銜着沙粒,直立起來,彷彿要逃離那滾熱的江水。洞堂和江水本來是最不容易受暑熱侵擾的地方,如今熱成這個樣子,其他地方就可想而知了。這裡,詩人奇特的想象和驚人的藝術表現力,可真有鬼斧神工之妙。

酷熱的天氣,使人想起葛布,想起那穿在身上產生涼爽舒適感覺的葛衣。尤其希望能夠得到羅浮山人所織的那種細軟光潔如「江雨空」,涼爽舒適如「蘭颱風」的葛布。要是用這種葛布裁製一件衣服穿在身上該有多好!「欲剪湘中一尺天」,與開頭二句遙相呼應,「湘中一尺天」顯然指的是猶如湘水碧波一般柔軟光潔的葛布。有人說這句脫胎于杜甫的「焉得并州快剪刀,剪取吳淞半江水」。李賀寫詩,是力求不蹈襲前人的,這裡偶而翻用,手法也空靈奇幻,別具新意。請看末句:「吳娥莫道吳刀澀」。詩人不寫吳娥如何裁剪葛布,如何縫製葛衣,而是勸說吳娥「莫道吳刀澀」。這是為什麼呢?一個「澀」字藴意極為精妙。「澀」有吝惜意,這裡指刀鈍。面對這樣精細光滑的葛布,吳娥不忍下手裁剪,便推說「吳刀澀」。這一曲筆,比直說刀剪快,詩意顯得更加迴蕩多姿、含蓄雋永了。

李賀一生從未到過博羅一帶,這首詩的題材可能是虛構的,也可能是根據傳聞加工而成的。詩從頭到尾緊緊扣住主題。開頭寫織葛,結尾寫裁葛,無論是寫織葛還是寫裁葛,都圍繞一個中心,那就是表現葛布質地優良,稱頌織葛的羅浮山人技藝高超。詩人涉想奇絶,筆姿多變,運意構思,都顯示出特有的「虛荒誕幻」的藝術特色。

(朱世英)

致酒行

致酒行

李賀

零落棲遲一杯酒,主人奉觴客長壽。


  

主父西遊困不歸,家人折斷門前柳。

吾聞馬周昔作新豐客,天荒地老無人識。

空將箋上兩行書,直犯龍顏請恩澤。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鷄一聲天下白。

少年心事當拿雲,誰念幽寒坐嗚呃。

元和初,李賀帶著剛剛踏進社會的少年熱情,滿懷希望打算迎接進士科考試。不料竟以避父「晉肅」名諱為理由,被剝奪了考試資格。這意外打擊使詩人終生坎。不平則鳴,從此「懷才不遇」成了他作品中的一個重要主題,他的詩也因而帶有一種哀憤的特色。但這首困居異鄉感遇的《致酒行》,音情高亢,表現明快,別具一格。

「致酒行」即勸酒致詞之歌。詩分三層,每層四句。

從開篇到「家人折斷門前柳」四句一韻,為第一層,寫勸酒場面。先總說一句,「零落棲遲」(潦倒游息)與「一杯酒」連綴,略示以酒解愁之意。不從主人祝酒寫起,而從客方(即詩人自己)對酒興懷落筆,突出了客方悲苦憤激的情懷,使詩一開篇就具「浩蕩感激」(劉辰翁)的特色。接着,詩境從「一杯酒」而轉入主人持酒相勸的場面。他首先祝客人身體健康。「客長壽」三字有豐富潛台詞:憂能傷人,折人之壽,而「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七字畫出兩人的形象,一個是窮途落魄的客人,一個是心地善良的主人。緊接着,似乎應繼續寫主人的致詞了。但詩筆就此帶住,以下兩句作穿插,再申「零落棲遲」之意,命意婉曲。「主父西遊困不歸」,是說漢武帝時主父偃的故事。

主父偃西入關,鬱鬱不得志,資用匱乏,屢遭白眼(見《漢書。主父偃傳》)。作者以之自比,「困不歸」中寓無限辛酸之情。古人多因柳樹而念別。「家人折斷門前柳」,通過家人的望眼欲穿,寫出自己的久覊異鄉之苦,這是從對面落墨。引古自喻與對面落墨同時運用,都使詩情曲折生動有味。經此二句頓宕,再繼續寫主人致詞,詩情就更為搖曳多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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