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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下 - 97 / 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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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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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句正面寫蔡中郎墳。蔡邕卒於漢獻帝初平三年,到溫庭筠寫這首詩時,已歷六七百年。歷史的風雨,人世的變遷,使這座埋葬着一代名士的古墳已經荒涼殘破不堪,只有那星星點點不知名的野花點綴在它的周圍。野花春的「春」字,形象地顯示出逢春而發的野花開得熱閙繁盛,一片生機。由於這野花的襯托,更顯出古墳的零落荒涼。這裡隱隱透出一種今昔滄桑的感慨;這種感慨,又正是下文「今日愛才非昔日」的一條引線。

第二句暗含着一則故實。殷蕓《小說》記載:張衡死的那一天,蔡邕的母親剛好懷孕。張、蔡二人,才貌非常相似,因此人們都說蔡邕是張衡的後身。這原是人們對先後輝映的才人文士傳統繼承關係的一種迷信傳說。詩人卻巧妙地利用這個傳說進行推想:既然張衡死後有蔡邕作他的後身,那麼蔡邕死後想必也會有後身了。這裡用「聞說」這種活泛的字眼,正暗示「中郎有後身」乃是出之傳聞推測。如果單純詠古,這一句似乎應當寫成「聞說中郎是後身」或者「聞說張衡有後身」。現在這樣寫,既緊扣題內「墳」字,又巧妙地將詩意由弔古引向慨今。在全詩中,這一句是前後承接過渡的樞紐,詩人寫來毫不着力,可見其藝術功力。


  

「今日愛才非昔日,莫拋心力作詞人。」這兩句緊承「中郎有後身」抒發感慨,是全篇主意。蔡邕生當東漢末年政治黑暗腐朽的時代,曾因上書議論朝政闕失,遭到誣陷,被流放到朔方;遇赦後,又因宦官仇視,亡命江湖;董卓專權,被迫任侍御史,卓被誅後,蔡邕也瘐死獄中。一生遭遇,其實還是相當悲慘的。但他畢竟還參與過校寫熹平石經這樣的大事,而且董卓迫他為官,也還是因為欣賞他的文才。而今天的文士,則連蔡邕當年那樣的際遇也得不到,只能老死戶牖,與時俱沒。因此詩人十分感慨;對不愛惜人才的當局者來說,蔡邕的後身生活在今天,即使用盡心力寫作,又有誰來欣賞和提拔呢?還是根本不要去白白拋擲自己的才力吧。

這兩句好象寫得直率而刻露,但這並不妨礙它內涵的豐富與深刻。這是一種由高度的概括、尖鋭的揭發和絶望的憤激所形成的耐人思索的藝術境界。熟悉蔡邕所處的時代和他的具體遭遇的人,都不難體味出「今日愛才非昔日」這句詩中所包含的深刻的悲哀。如果連蔡邕的時代都算愛才,那麼「今日」之糟踐人才便不問可知了。正因為這樣,末句不是單純慨嘆地說「枉拋心力作詞人」,而是充滿憤激地說「莫拋心力作詞人」。詩中講到「中郎有後身」,看來詩人是隱然以此自命的,但又並不明說。這樣,末句的含意就顯得很活泛,既可理解為告誡自己,也可理解為泛指所有懷才不遇的士人,內涵既廣,藝術上亦復耐人尋味。這兩句詩是對那個糟踐人才的時代所作的概括,也是當時廣大文士憤激不平心聲的集中表露。

(劉學鍇)

咸陽值雨

咸陽值雨

溫庭筠

咸陽橋上雨如懸,萬點空濛隔釣船。

還似洞庭春水色,曉雲將入岳陽天。

這是一首對雨即景之作,明快、跳蕩,意象綿渺,別具特色。咸陽橋,又名便橋,在長安北門外的渭水之上,是通往西北的交通孔道。古往今來,有多少悲歡離合、興廢存亡的歷史在這裡幕啟幕落。然而詩人此番雨中徜徉,卻意度閒適,並無愁眉鎖眼之態,筆墨染出,是一派清曠迷離的山水圖景。

首句入題。「咸陽橋」點地,「雨」點景,皆直陳景物,用語質樸。句末煉出一個「懸」字,便將一種雨腳綿延如簾箔之虛懸空際的質感,形象生動地傳出,健捷而有氣勢,讀來令人神往。接下一句,詩人把觀察點從橋頭推向遠處的水面,從廣闊的空間來描寫這茫茫雨色。這是一種挺接密銜的手法。「萬點」言雨陣之密注。「空濛」二字最有份量,烘托出雲行雨施、水氣蒸薄的特殊氛圍,點出這場春雨所引起的周圍環境的色調變化來。用筆很象國畫家的暈染技法,淡墨抹出,便有無限清蔚的佳致。這種煙雨霏霏的景象類似江南水鄉的天氣,是詩人着力刻畫的意境,並因而逗出下文的聯翩浮想,為一篇轉換之關鍵。「釣船」是詩中實景,詩人用一個「隔」字,便把它推到迷蒙的煙雨之外,若隱若現,似有似無,象是要溶化在設色清淡的畫面裡一樣,有超於象外的遠致。

前兩句一起一承,圍繞眼前景物生發,第三句縱筆遠揚,轉身虛際,出人意外地從咸陽的雨景,一下轉到了洞庭的春色。論地域,天遠地隔;論景緻,晴雨不侔。那麼這兩幅毫不相干的水天圖畫是如何系聯起來的呢?實現這種轉化的媒介,乃是存在於二者之間的某種共同點—即上面提到的煙水空濛的景色。這在渭水關中也許是難得一見的雨中奇觀,但在洞庭澤國,卻是一種常見的色調。詩人敏感地抓住這一點,發揮藝術的想象,利用「還似」二字作有力的兜轉,就把它們巧妙在聯到一起,描繪出一幅壯闊飛動、無比清奇的圖畫來。洞庭湖為海內巨浸,氣蒸波撼,吞天無際。在詩人看來,濕漉的曉雲好象是馱載着接天的水氣飄進了岳陽古城的上空。這是何等壯觀的景象呵!「將入」二字,真可說是筆挾雲濤了。

當然,作者着意描寫巴陵湖畔的雲容水色,其目的在於用它來烘托咸陽的雨景,使它更為突出。這是一種借助聯想,以虛間實,因賓見主的借形之法,將兩種似乎無關的景物,從空間上加以聯繫,構成了本詩在藝術上的特色。

(周篤文)

瑤瑟怨


  
瑤瑟怨

溫庭筠

冰簟銀床夢不成,碧天如水夜雲輕。

雁聲遠過瀟湘去,十二樓中月自明。

詩的題目和內容都很含蓄。瑤瑟,是玉鑲的華美的瑟。瑟聲悲怨,相傳「泰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為二十五弦」(《漢書。郊祀志》)。在古代詩歌中,它常和別離之悲聯結在一起。題名「瑤瑟怨」,正暗示詩所寫的是女子別離的悲怨。

頭一句正面寫女主人公。冰簟銀床,指冰涼的竹蓆和銀飾的床。「夢不成」三字很可玩味。它不是一般地寫因為傷離念遠難以成眠,而是寫她尋夢不成。會合渺茫難期,只能將希望寄託在本屬虛幻的夢寐上;而現在,難以成眠,竟連夢中相見的微末願望也落空了。這就更深一層地表現出別離之久遠,思念之深摯,會合之難期和失望之強烈。一覺醒來,才發覺連虛幻的夢境也未曾有過,伴着自己的,只有散髮着秋天涼意和寂寞氣息的冰簟銀床。—這後一種意境,似乎比在冰簟銀床上輾轉反側更雋永有情韻。我們彷彿可以聽到女主人公輕輕的嘆息。

第二句不再續寫女主人公的心情,而是宕開寫景。展現在面前的是一幅清寥淡遠的碧空夜月圖:秋天的深夜,長空澄碧,月光似水,只偶爾有幾縷飄浮的雲絮在空中輕輕掠過,更顯出夜空的澄潔與空闊。這是一個空鏡頭,境界清麗而略帶寂寥。它既是女主人公活動的環境和背景,又是她眼中所見的景物。不僅襯托出了人物皎潔輕柔的形象,而且暗透出人物清冷寂寞的意緒。孤居獨處的人面對這清寥的景象,心中縈迴着的也許正是「碧海青天夜夜心」一類的感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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