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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下 - 101 / 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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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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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邊雁斷胡天月,隴上羊歸塞草煙。」這是兩幅圖畫。上一幅是望雁思歸圖。在寂靜的夜晚,天空中高懸着一輪帶有異域情調的明月。望着大雁從遙遠的北方飛來,又向南方飛去,一直到它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南天的雲彩中。這幅圖畫,形象地表現了蘇武在音訊隔絶的漫長歲月中對故國的深長思念和欲歸不得的深刻痛苦。下一幅是荒塞歸牧圖。在昏暗的傍晚,放眼遠望,只見籠罩在一片荒煙中的連天塞草,和丘隴上歸來的羊群。這幅圖畫,形象地展示了蘇武牧羊絶塞的單調、孤寂生活,概括了幽禁匈奴十九年的日日夜夜,環境、經歷、心情相互交觸,渾然一體。

頸聯遙承首句,寫蘇武「回日」所見所感。《漢武故事》載:武帝「以琉璃、珠玉、明月、夜光錯雜天下珍寶為甲帳,其次為乙帳。甲以居神,乙以自居」。上句說蘇武十九年後歸國時,往日的樓台殿閣雖然依舊,但武帝早已逝去,當日的「甲帳」也不復存在,流露出一種物是人非、恍如隔世的感慨,隱含着對武帝的追思。史載蘇武「始以強壯出,及還,鬚髮盡白」。李陵《答蘇武書》中也有「丁年(壯年)奉使,皓首而歸」之句。下句說回想當年戴冠佩劍,奉命出使的時候,蘇武還正當壯盛之年。「甲帳」、「丁年」巧對,向為詩評家所稱。此聯先說「回日」,後述「去時」,詩評家稱之為「逆輓法」,認為可以「化板滯為跳脫」(沈德潛《唐詩別裁》)。其實,由「回日」憶及「去時」,以「去時」反襯「回日」,更增感慨。一個歷盡艱苦、頭白歸來的愛國志士,目睹物在人亡的情景,想到當年出使的情況,能不感慨欷歔嗎?


  

「茂陵不見封侯印,空向秋波哭逝川。」末聯集中抒寫蘇武歸國後對武帝的追悼。漢宣帝賜蘇武爵關內侯,食邑三百戶。武帝已經長眠茂陵,再也見不到完節歸來的蘇武封侯受爵了,蘇武只能空自面對秋天的流水哭弔已經逝去的先皇。史載李陵勸降時,蘇武曾說:「武父子之功德,皆為陛下所成就。……兄弟親近,常願肝腦塗地。今得殺身自效,雖蒙斧鉞湯鑊,誠甘樂之。」回國後,昭帝「詔武奉一大牢謁武帝園廟」。這種故君之思,是融忠君與愛國為一體的感情。最後一筆,把一個帶著歷史侷限的愛國志士的形象,更真實感人地展現在我們面前。

晚唐國勢衰頽,民族矛盾尖鋭。表彰民族氣節,歌頌忠貞不屈,心向故國,是時代的需要。杜牧《河湟》詩云:「牧羊驅馬雖戎服,白髮丹心盡漢臣。」溫庭筠這首詩,正塑造了一位「白髮丹心」的漢臣形象。

(劉學鍇)

隴西行

隴西行

陳陶

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隴西行》是樂府《相和歌。瑟調曲》舊題,內容寫邊塞戰爭。隴西,即今甘肅寧夏隴山以西的地方。陳陶的《隴西行》共四首,此其二。詩反映了唐代長期的邊塞戰爭給人民帶來的痛苦和災難。

首二句以精煉概括的語言,敘述了一個慷慨悲壯的激戰場面。唐軍誓死殺敵,奮不顧身,但結果五千將士全部喪身「胡塵」。「誓掃」、「不顧」,表現了唐軍將士忠勇敢戰的氣概和獻身精神。漢代羽林軍穿錦衣貂裘,這裡借指精鋭部隊。部隊如此精良,戰死者達五千之眾,足見戰鬥之激烈和傷亡之慘重。

接着,筆鋒一轉,逼出正意:「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這裡沒有直寫戰爭帶來的悲慘景象,也沒有渲染家人的悲傷情緒,而是匠心獨運,把「河邊骨」和「春閨夢」聯繫起來,寫閨中妻子不知徵人戰死,仍然在夢中想見已成白骨的丈夫,使全詩產生震撼心靈的悲劇力量。知道親人死去,固然會引起悲傷,但確知親人的下落,畢竟是一種告慰。而這裡,長年音訊杳然,人早已變成無定河邊的枯骨,妻子卻還在夢境之中盼他早日歸來團聚。災難和不幸降臨到身上,不但毫不覺察,反而滿懷着熱切美好的希望,這才是真正的悲劇。

明代楊慎《升庵詩話》認為,此詩化用了漢代賈捐之《議罷珠崖疏》「父戰死於前,子鬥傷于後,女子乘亭鄣,孤兒號于道,老母、寡妻飲泣巷哭,遙設虛祭,想魂乎萬里之外」的文意,稱它「一變而妙,真奪胎換骨矣」。賈文着力渲染孤兒寡母遙祭追魂,痛哭于道的悲哀氣氛,寫得沉痛而富有情致。文中寫家人「設祭」、「想魂」,顯然已知徵人戰死。而陳陶詩中的少婦則深信丈夫還活着,絲毫不疑其已經死去,幾番夢中相逢。詩意更深摯,情景更淒慘,因而也更能使人一灑同情之淚。

這詩的跌宕處全在三、四兩句。「可憐」句緊承前句,本題中之義:「猶是」句盪開一筆,另闢新境。「無定河邊骨」和「春閨夢裡人」,一邊是現實,一邊是夢境;一邊是悲哀淒涼的枯骨,一邊是年輕英俊的戰士,虛實相對,榮枯迥異,造成強烈的藝術效果。一個「可憐」,一個「猶是」,包含着多麼深沉的感慨,凝聚了詩人對戰死者及其家人的無限同情。

明王世貞《藝苑卮言》讚賞此詩後二句「用意工妙」,但指責前二句「筋骨畢露」,後二句為其所累。其實,首句寫唐軍將士奮不顧身「誓掃匈奴」,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次句寫五千精良之兵,一旦之間喪身于「胡塵」,確實令人痛惜。徵人戰死得悲壯,少婦的命運就更值得同情。所以這些描寫正是為後二句表現少婦思念徵人張本。可以說,若無前二句明白暢達的敘述描寫作鋪墊,想亦難見後二句「用意」之「工妙」。

(閻昭典)

錦瑟

錦瑟


  
李商隱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這首《錦瑟》,是李商隱的代表作,愛詩的無不樂道喜吟,堪稱最享盛名;然而它又是最不易講解的一篇難詩。自宋元以來,揣測紛紛,莫衷一是。

詩題「錦瑟」,是用了起句的頭二個字。舊說中,原有認為這是詠物詩的,但近來註解家似乎都主張:這首詩與瑟事無關,實是一篇借瑟以隱題的「無題」之作。我以為,它確是不同於一般的詠物體,可也並非只是單純「截取首二字」以發端比興而與字面毫無交涉的無題詩。它所寫的情事分明是與瑟相關的。

起聯兩句,從來的注家也多有誤會,以為據此可以判明此篇作時,詩人已「行年五十」,或「年近五十」,故爾云云。其實不然。「無端」,猶言「沒來由地」、「平白無故地」。此詩人之痴語也。錦瑟本來就有那麼多弦,這並無「不是」或「過錯」;詩人卻硬來埋怨它:錦瑟呀,你幹什麼要有這麼多條弦?瑟,到底原有多少條弦,到李商隱時代又實有多少條弦,其實都不必「考證」,詩人不過藉以遣詞見意而已。據記載,古瑟五十弦,所以玉谿寫瑟,常用「五十」之數,如「雨打湘靈五十弦」,「因令五十絲,中道分宮徵」,都可證明,此在詩人原無特殊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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