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唐詩鑑賞下 - 104 / 171
古典詩類 / 唐代詩人 / 本書目錄 || 記錄本頁面 我的閱讀標記

唐詩鑑賞下

第104頁 / 共171頁。

這詩在藝術手法上有一點值得注意:詩人的筆觸完全在空際點染盤旋,詩境如海市蜃樓,彈指即逝;詩的形象是幻想和現實交織在一起而構成的完美的整體。秋深了,樹枝上已聽不到聒耳的蟬鳴,遼闊的長空裡,時時傳來雁陣驚寒之聲。在月白霜清的宵夜,高樓獨倚,水光接天,望去一片澄澈空明。「初聞征雁已無蟬」二句,是實寫環境背景。這環境是美妙想象的搖藍,它會喚起人們絶俗離塵的意念。正是在這個搖籃裡,詩人的靈府飛進月地雲階的神話世界中去了。後兩句想象中的意境,是從前兩句生發出來的。

(馬茂元)


  





李商隱

本以高難飽,徒勞恨費聲。

五更疏欲斷,一樹碧無情。

薄宦梗猶泛,故園蕪已平。

煩君最相警,我亦舉家清。

古人有云:「昔詩人篇什,為情而造文。」這首詠蟬詩,就是抓住蟬的特點,結合作者的情思,「為情而造文」的。詩中的蟬,也就是作者自己的影子。

「本以高難飽,徒勞恨費聲」,首句聞蟬鳴而起興。「高」指蟬棲高樹,暗喻自己的清高;蟬在高樹吸風飲露,所以「難飽」,這又與作者身世感受暗合。由「難飽」而引出「聲」來,所以哀中又有「恨」。但這樣的鳴聲是白費,是徒勞,因為不能使它擺脫難飽的困境。這是說,作者由於為人清高,所以生活清貧,雖然向有力者陳情,希望得到他們的幫助,最終卻是徒勞的。這樣結合作者自己的感受來詠物,會不會把物的本來面貌歪曲了呢?比方蟬,本來沒有什麼「難飽」和「恨」,作者這樣說,不是不真實了嗎?詠物詩的真實,是作者感情的真實。作者確實有這種感受,借蟬來寫,只要「高」和「聲」是和蟬符合的,作者可以寫出他對「高」和「聲」的獨特感受來,可以寫「居高聲自遠」(虞世南《詠蟬》),也可以寫「本以高難飽」,這兩者對兩位不同的作者都是真實的。

接着,從「恨費聲」裡引出「五更疏欲斷」,用「一樹碧無情」來作襯托,把不得志的感情推進一步,達到了抒情的頂點。蟬的鳴聲到五更天亮時,已經稀疏得快要斷絶了,可是一樹的葉子還是那樣碧綠,並不為它的「疏欲斷」而悲傷憔悴,顯得那樣冷酷無情。這裡接觸到詠物詩的另一特色,即無理得妙。蟬聲的疏欲斷,與樹葉的綠和碧兩者本無關涉,可是作者卻怪樹的無動于衷。這看似毫無道理,但無理處正見出作者的真實感情。「疏欲斷」既是寫蟬,也是寄託自己的身世遭遇。就蟬說,責怪樹的無情是無理;就寄託身世遭遇說,責怪有力者本可以依託蔭庇而卻無情,是有理的。詠物詩既以抒情為主,所以這種無理在抒情上就成了有理了。

接下去來一個轉折,拋開詠蟬,轉到自己身上。這一轉就打破了詠蟬的限制,擴大了詩的內容。要是侷限在詠蟬上面,有的話就不好說了。「薄宦梗猶泛,故園蕪已平。」作者在各地當幕僚,是個小官,所以稱薄宦。經常在各地流轉,好象大水中的木偶到處漂流。這種不安定的生活,使他懷念家鄉。「田園將蕪胡不歸」,更何況家鄉田園裡的雜草和野地裡的雜草已經連成一片了,作者思歸就更加迫切。這兩句好象和上文的詠蟬無關,暗中還是有聯繫的。「薄宦」同「高難飽」、「恨費聲」聯繫,小官微祿,所以難飽費聲。經過這一轉折,上文詠蟬的抒情意味就更明白了。

末聯「煩君最相警,我亦舉家清」,又回到詠蟬上來,用擬人法寫蟬。「君」與「我」對舉,把詠物和抒情密切結合,而又呼應開頭,首尾圓合。蟬的難飽正與我也舉家清貧相應;蟬的鳴叫聲,又提醒我這個與蟬境遇相似的小官,想到「故園蕪已平」,不免勾起賦歸之念。錢鍾書先生評論這首詩說:「蟬饑而哀鳴,樹則漠然無動,油然自綠也(油然自綠是對」碧「字的很好說明)。樹無情而人(『我』)有情,遂起同感。蟬棲樹上,卻恝置(猶淡忘)之;蟬鳴非為『我』發,『我』卻謂其『相警』,是蟬於我亦『無情』,而我與之為有情也。錯綜細膩。」錢先生指出不僅樹無情而蟬亦無情,進一步說明詠蟬與抒情的錯綜關係,對我們更有啟發。

詠物詩,貴在「體物為妙,功在密附」。這首詠蟬詩,「傳神空際,超超玄著」,被朱彞尊譽為「詠物最上乘」。

(周振甫)

贈劉司戶蕡

贈劉司戶蕡

李商隱


  
江風揚浪動雲根,重碇危檣白日昏。

已斷燕鴻初起勢,更驚騷客後歸魂。

漢廷急詔誰先入,楚路高歌自欲翻。

萬里相逢歡復泣,鳳巢西隔九重門。

劉蕡,敬宗寶曆二年(826)進士,博學能文,性耿直,嫉惡如仇,有澄清天下之志。李商隱對他非常推崇。宣宗大中元年(847),詩人奉鄭亞之命出使南郡和鄭肅通好。次年正月南返時,與被貶去柳州的劉蕡在長沙一帶相遇,李商隱寫此詩相贈。

詩的開頭從相遇的地點黃陵廟寫起。黃陵廟在黃陵山上,相傳為舜妃葬處。山在湘江匯入洞庭的咽喉,山峰兀立,水勢奔騰。時間正是初春,漫天陰沉,加上江風浩浩,越發揚起了濁浪。看來好似「雲根」一般的岸邊山石和系船石墩,受到浪花的猛烈衝擊。船上高高的桅杆,在江風中搖搖晃晃,分外顯得日暗天昏。這是湘江驚濤駭浪的實景,更是晚唐王朝政局動盪和險惡的寫照。詩人運用傳統的比興手法,勾畫了劉蕡悲劇遭遇的社會背景。

頷聯表現劉蕡的坎坷遭際,字裡行間充滿同情。「已斷」句把劉蕡比做展翅萬里的北國鴻雁(劉是燕人),剛剛要施展的雄圖偉略就很快夭折了。這是隱指劉蕡應試未第。唐文宗時代,劉蕡曾應召試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在對策中切論宦官專橫誤國,應予誅滅,一時名動京師。但因遭宦官忌恨,未予錄取,初試鋒芒,就遭挫折。旋被令孤楚、牛僧孺召為從事,後授秘書郎,不久即遭宦官誣陷,貶為柳州司戶參軍。「更驚」句即指此番遭貶。詩人把劉蕡比做受讒而被放的屈原,遠貶南荒,難歸鄉土。前一「已」字,後一「更」字,緊湊有力地把劉的生平遭際中兩件大事聯結起來,通過沉痛憤慨的筆調,表現了詩人對劉的遭遇深致扼腕。

頸聯又借用歷史人物進一步抒寫對劉蕡的敬仰和同情。「漢廷急詔」用賈誼遭貶三年後又被漢文帝召回長安,拜為梁懷王太傅的故事。這句是說,如果皇上急召賢臣,以先生之才,應是首先被召去的,還有誰可以比你先回朝廷的呢?這裡高度稱讚劉具有賈誼的抱負和才華,相信他一定會受到重用,敬慕和勸慰之情溢於言表。「楚路高歌」用楚國狂人接輿的故事。而劉蕡身貶楚地,恰與接輿彷彿,借劉的遭遇來抒發自己的滿腔憤激。「自欲翻」,體現了詩人對摯友的深切同情和理解。



贊助商連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