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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下 - 107 / 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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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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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培謙在《李義山詩集箋》中評《夜雨寄北》說:「『料得閨中夜深坐,多應說著遠行人』(白居易《邯鄲冬至夜思家》),是魂飛到家裡去。此詩則又預飛到歸家後也,奇絶!」這看法是不錯的,但只說了一半。實際上是:那「魂」「預飛到歸家後」,又飛回歸家前的覊旅之地,打了個來回。而這個來回,既包含空間的往複對照,又體現時間的迴環對比。桂馥在《札樸》卷六里說:「眼前景反作後日懷想,此意更深。」這着重空間方面而言,指的是此地(巴山)、彼地(西窗)、此地(巴山)的往複對照。徐德泓在《李義山詩疏》裡說:「翻從他日而話今宵,則此時覊情,不寫而自深矣。」這着重時間方面而言,指的是今宵、他日、今宵的迴環對比。在前人的詩作中,寫身在此地而想彼地之思此地者,不乏其例;寫時當今日而想他日之憶今日者,為數更多。但把二者統一起來,虛實相生,情景交融,構成如此完美的意境,卻不能不歸功于李商隱既善於借鑒前人的藝術經驗,又勇于進行新的探索,發揮獨創精神。

上述藝術構思的獨創性又體現于章法結構的獨創性。「期」字兩見,而一為妻問,一為己答;妻問促其早歸,己答嘆其歸期無準。「巴山夜雨」重出,而一為客中實景,緊承己答;一為歸後談助,遙應妻問。而以「何當」介乎其間,承前啟後,化實為虛,開拓出一片想象境界,使時間與空間的迴環對照融合無間。近體詩,一般是要避免字面重複的,這首詩卻有意打破常規,「期」字的兩見,特別是「巴山夜雨」的重出,正好構成了音調與章法的迴環往複之妙,恰切地表現了時間與空間迴環往複的意境之美,達到了內容與形式的完美結合。宋人王安石《與寶覺宿龍華院》云:「與公京口水雲間,問月『何時照我還?』邂逅我還(回還之還)還(還又之還)問月:」何時照我宿鐘山?‘「楊萬里《聽雨》云:」歸舟昔歲宿嚴陵,雨打疏篷聽到明。昨夜茅檐疏雨作,夢中喚作打篷聲。“這兩首詩俊爽明快,各有新意,但在構思謀篇方面受《夜雨寄北》的啟發,也是顯而易見的。


  

(霍松林)

憶梅

憶梅

李商隱

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華。

寒梅最堪恨,長作去年花。

這是李商隱作幕梓州後期之作。寫在百花爭艷的春天,寒梅早已開過,所以題為「憶梅」。

一開始詩人的思緒並不在梅花上面,則是為留滯異鄉而苦。梓州(州治在今四川三台)離長安一千八百餘里,以唐代疆域之遼闊而竟稱「天涯」,與其說是地理上的,不如說是心理上的。李商隱是在仕途抑塞、妻子去世的情況下應柳仲郢之闢,來到梓州的。獨居異鄉,寄跡幕府,已自感到孤孑苦悶,想不到竟一住數年,意緒之無聊鬱悶更可想而知。「定定住天涯」,就是這個痛苦靈魂的心聲。定定,猶「死死地」、「牢牢地」,詩人感到自己竟象是永遠地被釘死在這異鄉的土地上了。這裡,有強烈的苦悶,有難以名狀的厭煩,也有無可奈何的悲哀。屈復說:「『定定』字俚語入詩卻雅。」這個「雅」,似乎可以理解為富於藝術表現力。

為思鄉之情、留滯之悲所苦的詩人,精神上不能不尋找慰藉,於是轉出第二句:「依依向物華。」物華,指眼前美好的春天景物。依依,形容面對美好春色時親切留連的意緒。詩人在百花爭艷的春色面前似乎暫時得到了安慰,從內心深處升起一種對美好事物無限依戀的柔情。一、二兩句,感情似乎截然相反,實際上「依依向物華」之情即因「定定住天涯」而生,兩種相反的感情卻是相通的。

「寒梅最堪恨,長作去年花。」三、四兩句,詩境又出現更大的轉折。面對奼紫嫣紅的「物華」,詩人不禁想到了梅花。它先春而開,到百花盛開時,卻早花凋香盡,詩人遺憾之餘,便不免對它怨恨起來了。由「向物華」而憶梅,這是一層曲折;由憶梅而恨梅,這又是一層曲折。「恨」正是「憶」的發展與深化,正象深切期待的失望會轉化為怨恨一樣。

但這只是一般人的心理。對於李商隱來說,卻有更內在的原因。「寒梅」先春而開、望春而凋的特點,使詩人很自然地聯想到自己:少年早慧,文名早著,科第早登;然而緊接着便是一系列不幸和打擊,到入川以後,已經是「克意事佛,方願打鐘掃地,為清涼山行者」(《樊南乙集序》),意緒頗為頽唐了。這早秀先凋,不能與百花共享春天溫暖的「寒梅」,不正是詩人自己的寫照嗎?詩人在《十一月中旬扶風界風梅花》詩中,也曾發出同樣的感嘆:「為誰成早秀?不待作年芳。」非時而早秀,「不待作年芳」的早梅,和「長作去年花」的「寒梅」,都是詩人不幸身世的象徵。正因為看到或想到它,就會觸動早秀先凋的身世之悲,詩人自然不免要發出「寒梅最堪恨」的怨嗟了。詩寫到這裡,黯然而收,透出一種不言而神傷的情調。

五言絶句,貴天然渾成,一意貫串,忌刻意雕鏤,枝蔓曲折。這首《憶梅》,「意極曲折」(紀昀評語),卻並不給人以散漫破碎、雕琢傷真之感,關鍵在於層層轉折都離不開詩人沉淪覊泊的身世。這樣,才能潛氣內轉,在曲折中見渾成,在繁多中見統一,達到有神無跡的境界。

(劉學鍇)

贈柳

贈柳

李商隱


  

章台從掩映,郢路更參差。

見說風流極,來當婀娜時。

橋回行欲斷,堤遠意相隨。

忍放花如雪,青樓撲酒旗。

《贈柳》,其實就是詠柳。詠而贈之,故題曰「贈」。前人認為此詩有本事,馮浩並認為係為洛陽歌妓柳枝作。由於年代久遠,別無旁證,真實情況,已難考知。

李商隱對柳很有感情,他的詩集中,以柳為題的,多至十幾首。這一首同他別的那些詠柳詩不同,它的背景不是一地一處,而是非常廣闊的地域。「章台從掩映,郢路更參差。」首聯就從京城長安到大江之濱的江陵,寫柳從北到南,無處不在,「掩映」「參差」,秀色千里。

「掩映」、「參差」,是寫柳色或明或暗,柔條垂拂的繁茂景象,點出時間是在春天。由「從」(任從)到「更」的變化,把柳的蓬勃生機,渲染得更加強烈。次聯「風流」、「婀娜」,則是寫柳的體態輕盈。柔長的柳枝,千枝萬縷,春風吹拂,宛若妙齡女郎,翩躚起舞,姿態是非常動人的。「見說」是聽見別人說,包括古今之人對柳的讚賞。「來當」句是說自己見到眼前之柳的時候,正當其婀娜多姿之時,表現出詩人的欣喜之情。上面四句,從廣闊的背景上,對春柳作了生動具體的描繪,寫出了她嫵媚可愛的風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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