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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下 - 108 / 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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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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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接寫柳色綿延不斷。一到春天,路旁堤畔之柳籠煙罩霧,蔥蘢翠綠,望之令人心醉。詩人的目光,正是被這迷人的柳色所牽引,向前移去,直到橋邊,眼看柳色就要被隔斷,可是跨過橋去,向旁一彎,卻又順着長堤,向前延伸,最後雖然眼中已望不見柳,但心中彷彿仍然見到青青的柳色向遠方伸去。「行」作「行蹤」、「蹤跡」解。「意相隨」既指春柳傍隨長堤而去,也指詩人的心為柳所繫,緊隨不捨,最後直至青樓酒旗、柳花似雪之處。「青樓」、「酒旗」是人間繁華之地;飛花似雪是春柳盛極之時。「忍」即忍心之意,字裡透露出詩人的痛惜之情。花飛似雪,固然美極盛極,然而繁華已極,就意味着離凋謝不遠。兩句把春柳的繁華寫到極致,也把人的愛惜之情寫到極點。紀昀評此詩云:「五、六句空外傳神,極為得髓。結亦情致可思。」(《李義山詩集輯評》)這四句,意境很美,言外之意不盡,很耐人尋味。

清代王士禛說:「詠物之作,須如禪家所謂不粘不脫,不即不離,乃為上乘。」(《帶經堂詩話》)此詩全篇八句,純用白描,篇中不着一個「柳」字,卻句句寫柳。而且,仔細玩味,又會發覺它們既是寫柳,又象是在寫人,字裡行間,彷彿晃動着一位窈窕女郎的倩影,風流韻致,婀娜多情,非常逗人喜愛。她也許是詩人的友人,也許就是詩人的情人,由於某種原因,他們分離了。詠柳即詠人,對柳之愛憐不捨,即對其所愛之人的依戀與思念。似彼似此,亦彼亦此,不即不離,正是此詩藝術表現的巧妙之處。馮浩說此詩「全是借詠所思」(《玉谿生詩集箋注》),大旨是不錯的。


  

(王思宇)

嫦娥

嫦娥

李商隱

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這首詩題為「嫦娥」,實際上抒寫的是處境孤寂的主人公對於環境的感受和心靈獨白。

前兩句描繪主人公的環境和永夜不寐的情景。室內,燭光越來越黯淡,雲母屏風上籠罩着一層深深的暗影,越發顯出居室的空寂清冷,透露出主人公在長夜獨坐中黯然的心境。室外,銀河逐漸西移垂地,牛郎、織女隔河遙望,本來也許可以給獨處孤室的不寐者帶來一些遐想,而現在這一派銀河即將消失。那點綴着空曠天宇的寥落晨星,彷彿默默無言地陪伴着一輪孤月,也陪伴着永夜不寐者,現在連這最後的伴侶也行將隱沒。「沉」字正逼真地描繪出晨星低垂、欲落未落的動態,主人公的心也似乎正在逐漸沉下去。「燭影深」、「長河落」、「曉星沉」,表明時間已到將曉未曉之際,着一「漸」字,暗示了時間的推移流逝。索寞中的主人公,面對冷屏殘燭、青天孤月,又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儘管這裡沒有對主人公的心理作任何直接的抒寫刻畫,但借助于環境氛圍的渲染,主人公的孤清淒冷情懷和不堪忍受寂寞包圍的意緒卻几乎可以觸摸到。

在寂寥的長夜,天空中最引人注目、引人遐想的自然是一輪明月。看到明月,也自然會聯想起神話傳說中的月宮仙子──嫦娥。據說她原是后羿的妻子,因為偷吃了西王母送給后羿的不死藥,飛奔到月宮,成了仙子。「嫦娥孤棲與誰鄰?」在孤寂的主人公眼裡,這孤居廣寒宮殿、寂寞無伴的嫦娥,其處境和心情不正和自己相似嗎?於是,不禁從心底湧出這樣的意念:嫦娥想必也懊悔當初偷吃了不死藥,以致年年夜夜,幽居月宮,面對碧海青天,寂寥清冷之情難以排遣吧。「應悔」是揣度之詞,這揣度正表現出一種同病相憐、同心相應的感情。由於有前兩句的描繪渲染,這「應」字就顯得水到渠成,自然合理。因此,後兩句與其說是對嫦娥處境心情的深情體貼,不如說是主人公寂寞的心靈獨白。

這位寂處幽居、永夜不寐的主人公究竟是誰?詩中並無明確交待。詩人在《送宮人入道》詩中,曾把女冠比作「月娥孀獨」,在《月夜重寄宋華陽姊妹》詩中,又以「竊藥」喻指女子學道求仙。因此,說這首詩是代困守宮觀的女冠抒寫淒清寂寞之情,也許不是無稽之談。唐代道教盛行,女子入道成為風氣,入道後方體驗到宗教清規對正常愛情生活的束縛而產生精神苦悶,三、四兩句,正是對她們處境與心情的真實寫照。

但是,詩中所抒寫的孤寂感以及由此引起的「悔偷靈藥」式的情緒,卻融入了詩人獨特的現實人生感受,而含有更豐富深刻的意藴。在黑暗污濁的現實包圍中,詩人精神上力圖擺脫塵俗,追求高潔的境界,而追求的結果往往使自己陷于更孤獨的境地。清高與孤獨的孿生,以及由此引起的既自賞又自傷,既不甘變心從俗,又難以忍受孤孑寂寞的煎熬這種微妙複雜的心理,在這裡被詩人用精微而富於含蘊的語言成功地表現出來了。這是一種含有濃重傷感的美,在舊時代的清高文士中容易引起廣泛的共鳴。詩的典型意義也正在這裡。

孤棲無伴的嫦娥,寂處道觀的女冠,清高而孤獨的詩人,儘管仙凡懸隔,同在人間者又境遇差殊,但在高潔而寂寞這一點上卻靈犀暗通。詩人把握住了這一點,塑造了三位一體的藝術形象。這種藝術概括的技巧,是李商隱的特長。

(劉學鍇)

憶住一師

憶住一師

李商隱

無事經年別遠公,帝城鐘曉憶西峰。

煙爐銷盡寒燈晦,童子開門雪滿松。

住一師是一個僧人。「遠公」即東晉廬山東林寺高僧惠遠(一作慧遠),是淨土宗的初祖。詩中用「遠公」來代稱住一師,可見住一師絶非平庸之輩,亦見詩人仰慕之情。「無事」即「無端」;無端而別,更使人悵恨。鐘曉,即曉鐘,是唐代京城長安清晨的一大特色。唐無名氏《曉聞長樂鐘聲》詩云:「漢苑種聲早,秦郊曙色分。霜凌萬戶徹,風散一城聞。」每天拂曉,宮中和各佛寺的鐘聲一齊長鳴,聲震全城。詩人由帝城的曉鐘,聯想到住一師所在的西峰佛寺的曉鐘,於是自然而然地想起相別經年的友人了。

接着,詩人重現了留存在記憶中最深刻感人的一個場景,含蓄地表達出對往日深摯情誼的追念。「煙爐(一作爐煙)銷盡」,寒燈晦暗,正是拂曉時佛殿的逼真寫照。小童推開出門,只見皚皚白雪,灑滿蒼翠的松枝。這兩句粗看似乎既未寫其人,也未寫其事,然而仔細吟味,卻是其人宛在,其事歷歷在目。清晨的鐘聲,把詩人帶到當年與住一師同在西峰時的情景中去。他們可能曾一處圍爐夜話,暢敘友情;也可能曾一起煮茗吟詩,共賞佳句;也可能曾一道焚香鼓琴,敲枰對弈,……此時,煙爐裡香火已滅,點了一夜的燈燭逐漸暗淡,兩人忘了時間長,忘了天氣寒,待到小童開門一看,啊,白雪鋪天蓋地,真成了一片銀色世界!這西峰松雪圖,讓詩人重溫了昔日相聚時的歡樂,飽含着詩人深沉的憶念之情。清人田玉(香泉)評這兩句說:「只寫所住之境清絶如此,其人益可思矣。相憶之情,言外縹緲。」(《李義山詩集輯評》紀昀引)詩人的構思,確實是很高妙的。


  

這首詩,境界極美,情致幽遠。清代田蘭芳稱此詩「不近不遠,得意未可言盡」,紀昀說它「格韻俱高」,都對這首詩極為讚賞。

(王思宇)

微雨

微雨

李商隱

初隨林靄動,稍共夜涼分。

窗迥侵燈冷,庭虛近水聞。

細雨

李商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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