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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下 - 112 / 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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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下

第112頁 / 共171頁。

詩的前半寫劉蕡冤謫而死。詩先不寫自己的看法,而是從引述旁人的議論落筆。「言」指劉蕡應賢良方正試所作的策文。行路之人都在議論劉蕡遭貶柳州確是冤屈,都說他在賢良對策中的言論全是為著國家的中興。言「中興」而遭「冤謫」,可見蒙冤之深,難怪路人也在為之不平了。詩人借路人之口談論冤謫,當然比直說更加有力。這不但表現了人們對劉蕡的同情和敬重,也從側面反映了他們對宦官誣陷劉蕡的痛恨,對朝廷軟弱昏庸的譴責。

下面兩句接着引歷史人物,寫詩人對劉蕡之死的痛惜。「遷」在這裡是遷升之意。西漢賈誼因遭讒毀,貶為長沙王太傅,後來文帝又把他召回京城,任文帝愛子梁懷王太傅,常向他詢問政事。孫弘,即公孫弘,漢武帝時初為博士,一度免歸,後又舉為賢良文學,受到重用,官至丞相,封平津侯。「不待」即不及待。兩句是說:空自聽說昔年賈誼被召回朝廷,劉蕡卻被遠謫柳州,客死異鄉,不可能象公孫弘那樣再次被舉,受到重用了。此聯用典妥帖,何焯特別稱第四句「最為精切」(《李義山詩集輯評》)。「空聞」、「不待」二語,頓挫有力,透出詩人深感悵惋痛惜之情。


  

詩人視劉蕡為「師友」,而他竟死於冤屈,怎能不使詩人傷心痛哭。五、六兩句,即扣住題面,寫詩人痛哭情狀。劉蕡最後似死在潯陽(今江西九江)。詩人是在長安作此詩的。遙隔大江,只有頻頻迴首南望,望空灑淚;天高難問,沉冤難訴,死不復生,惟有捶胸痛哭。長慟之後,痛定思痛,詩人回想起一年前與劉蕡在黃陵(山名,在今湖南湘陰)相別的最後一面。那時,正當劉蕡冤謫柳州,天空陰暗,春雪淒寒。結尾兩句不但烘托着二人相別時的悲淒心情,且與詩人寫此詩時悲痛欲絶的心境亦融為一體,留下不盡的哀思。紀昀說:「逆輓作收,結法甚好。」(《李義山詩集輯評》)此論極是。

這首詩,整篇都浸透着詩人的淚水,貫穿著一個「哭」字:始則是嗚咽悲泣,隨後是放聲痛哭,繼而是仰天悲號,最後則又變為抽噎飲泣。讀完全詩,彷彿詩人的哭聲還縈繞在我們耳際。寫法上,詩人把敘述、議論、抒情三者結合在一起。前面四句全是敘述、議論,但敘述中含着很強的抒情色彩。後面四句抒情,而結聯于抒情中又含着敘述成分。如果全是敘述和議論,容易乾枯乏味;如純用抒情,又與引詩所寫的具體內容不太相合,難於寫出劉蕡的沉冤。此詩將這三者結合起來,使公義私情,都得到了充分的表現,從而增強了詩的感染力。

(王思宇)

涼思

涼思

李商隱

客去波平檻,蟬休露滿枝。

永懷當此節,倚立自移時。

北斗兼春遠,南陵寓使遲。

天涯占夢數,疑誤有新知。

這是寫詩人初秋夜晚的一段愁思。

首聯寫愁思產生的環境。訪客已經離去,池水漲平了欄檻,知了停止噪鳴,清露掛滿樹枝,好一幅水亭秋夜的清涼圖景!但是,詩句的勝處不光在於寫景真切,它還細緻地傳達出詩人心理感受的微妙變化。如「客去」與「波平檻」,本來是互不相關的兩件事,為什麼要連在一起敘述呢?細細推敲,大有道理。大凡人在熱閙之中,是不會去注意夜晚池塘漲水這類細節的。只有當客人告退、孤身獨坐時,才會突然發現:喲,怎麼不知不覺間面前的水波已漲得這麼高了!同樣,鳴蟬與滴露也是生活裡的常事,也只有在陡然清靜下來心緒無聊時,才會覺察到現象的變化。所以,這聯寫景實際上反映了詩人由閙至靜後的特殊心境,為引起愁思作了鋪墊。

第二聯開始,詩人的筆觸由「涼」轉入「思」。永懷,即長想。此節,此刻。移時,歷時、經時。詩人的身影久久倚立在水亭欄柱之間,他凝神長想,思潮起伏。讀者雖還不知道他想的什麼,但已經感染到那種愁思綿綿的悲涼情味。

詩篇後半進入所思的內容。北斗星,因為它屹立天極,眾星圍繞轉動,古人常用來比喻君主,這裡指皇帝駐居的京城長安。兼春,即兼年,兩年。南陵,今安徽繁昌縣,唐時屬宣州。寓,托。兩句意思是:離開長安已有兩個年頭,滯留遠方未歸;而托去南陵傳信的使者,又遲遲不帶回期待的消息。處在這樣進退兩難的境地,無怪乎詩人要產生被棄置天涯、零丁無告的感覺,屢屢借夢境占卜吉凶,甚至猜疑所聯繫的對方有了新結識的朋友而不念舊交了。由於寫作背景難以考定,詩中所敘情事不很了了。但我們知道李商隱一生不得志,在朝只做過短短兩任小官,其餘時間都漂泊異鄉,寄人幕下。這首詩大約寫在又一次飄零途中,緬懷長安而不得歸,尋找新的出路又沒有結果,素抱難展,託身無地,只有歸結于悲愁抑鬱的情思。「涼思」一題,語意雙關:既指「思」由「涼」生,也意味着思緒悲涼。按照這樣的理解,「涼」和「思」又是通篇融貫為一體的。

此詩抒情采用直寫胸臆的方式,不象作者一般詩作那樣婉曲見意,但傾吐胸懷仍有宛轉含蓄之處,並非一瀉無餘。語言風格疏郎清淡,不假雕飾,也有別于李商隱一貫的精工典麗的作風,正適合于表現那種淒冷蕭瑟的情懷。大作家善於隨物賦形,不受一種固定風格的拘限,于此可見一斑。

(陳伯海)


  
花下醉

花下醉

李商隱

尋芳不覺醉流霞,倚樹沉眠日已斜。

客散酒醒深夜後,更持紅燭賞殘花。

如詩題所顯示的,這是一首抒寫對花的陶醉流連心理的小詩。

首句「尋芳不覺醉流霞」,寫出從「尋」到「醉」的過程。因為愛花,所以懷着濃厚的興味,殷切的心情,特地獨自去「尋芳」;既「尋」而果然喜遇;既遇遂深深為花之美艷所吸引,流連稱賞,不能自已;流連稱賞之餘,竟不知不覺地「醉」了。這是雙重的醉。流霞,是神話傳說中一種仙酒。《論衡》上說,項曼卿好道學仙,離家三年而返,自言:「欲飲食,仙人輒飲我以流霞。每飲一杯,數日不饑。」這裡用「醉流霞」,含意雙關,既明指為甘美的酒所醉,又暗喻為艷麗的花所醉。從「流霞」這個詞語中,可以想象出花的絢爛、光艷,想象出花的芳香和情態,加強了「醉」字的具體可感性。究竟是因為尋芳之前喝了酒此時感到了醉意,還是在尋芳的過程中因為心情陶然而對酒賞花?究竟是因迷于花而增添了酒的醉意,還是因醉後的微醺而更感到花的醉人魅力?很難說得清楚。可能詩人正是要借這含意雙關的「醉流霞」寫出生理的醉與心理的醉的相互作用和奇紗融合。「不覺」二字,正傳神地描繪出目眩神迷、身心俱醉而不自知其所以然的情態,筆意極為超妙。

次句「倚樹沉眠日已斜」進一步寫「醉」字。因迷花醉酒而不覺倚樹(倚樹亦即倚花,花就長在樹上,燦若流霞);由倚樹而不覺沉眠;由沉眠而不覺日已西斜。敘次井然,而又處處緊扣「醉」字。醉眠于花樹之下,整個身心都為花的馥郁所包圍、所浸染,連夢也帶著花的醉人芳香。所以這「沉眠」不妨說正是對花的沉醉。這一句似從李白《夢遊天姥吟留別》「迷花倚石忽已暝」句化出,深一層寫出了身心俱醉的迷花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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