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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下 - 115 / 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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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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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段,從「青春妍和月」到「辛夷低過筆」,描寫驕兒的各種活動和天真活潑的情態。「青春」四句,先總寫「朋戲」的喧閙,以下再具體寫袞師。「門有」四句,寫來客時袞師搶着要出去迎接(在好客之中可能隱含着某種不自覺的願望),但當客人問他想要什麼時,他卻隱藏內心真實的想法不說(出於懂事而產生的羞怯),這和上段的「眼不視梨慄」一樣,都是對兒童心理神情的傳神描寫。「歸來」十二句,描繪袞師如何摹仿他在日常生活中所接觸到的各種有趣情事:捧着父親的手版摹仿客人急匆匆地進門,摹仿大鬍子張飛的形象和鄧艾口吃的神情(可能是摹仿說書人的表演),摹仿豪鷹和猛馬的氣勢和形狀,摹仿參軍戲裡參軍和蒼鶻的表演,摹仿大人在紗燈旁拜佛。摹仿是兒童的天性,但不同性別的兒童摹仿的對象卻很不相同。詩人的驕兒在聰慧靈巧、活潑天真中顯出男孩子的興趣廣泛、精力旺盛,有時還不免帶點滑稽和惡作劇的成分。這一節的句法也錯綜多變,既與所表現的生活內容(孩子的興趣不斷轉移變換)相適應,又使這段描寫不顯得平板沉悶。「仰鞭」四句,寫驕兒舉鞭牽取蛛網、俯首吸吮花蜜為戲,形容其動作的輕捷。「蛺蝶」、「柳絮」是「飲花蜜」、「蛛網」產生的自然聯想。「階前」六句,集中描寫因「賽六甲」(比賽書寫六十甲子,也有說是賽「雙陸」的)而引起的一場風波:賽輸了「六甲」,就硬是要跑去弄翻姊姊的梳妝盒,拗脫了上面的鉸鏈;當阿姊要抱開他時,他死命掙扎,索性賴在地上,對他發怒威嚇也不能制止。這一節活動的場所又從室外移到室內,把小兒女玩耍嬉閙的情景和袞師恃寵仗幼、故意耍賴撒潑的情狀描繪得維妙維肖,充分體現出題目中的那個「驕」字──既明寫袞師的驕縱,又暗透父親的驕寵。在詩人眼裡,孩子的耍賴撒潑也別有一番可愛的情趣。當讀到「威怒不可律」時,讀者也不禁要和在一旁觀賞這場趣劇的詩人一樣,露出會心的微笑。「曲躬」十句,寫袞師進入書房後的活動:順手拉過窗紗,吐口唾沫拭琴,一動不動地注視着父親臨帖,要求用古錦裁作包書的書衣,用玉軸作書軸,遞過紙筆請父親在「春勝」上寫字。這些行動,既充滿孩童的天真稚氣,又表現出對書籍、文字、音樂的愛好,上承「丹穴物」的讚譽,下啟末段關於讀書的議論。其中象「咳唾拭琴漆」、「挺立不動膝」和「芭蕉斜卷箋,辛夷低過筆」(斜卷之箋如未展之芭蕉,低遞之筆如含苞之木筆)等句,都是絶妙的寫生。整個一大段描寫,雖然在孩子活動的場所和內容上略有線索可循,但並無嚴密的結構層次,似乎是有意用這種隨物賦形、散漫不拘的章法筆意,構成一種自由活潑的情趣,以適應所要表達的生活內容──兒童的天真與活力。以「青春妍和月」開始,以「芭蕉」、「辛夷」結束,中間似不經意地插入「蛺蝶」、「柳絮」等事物,使孩子的嬉戲在春意盎然的氣氛中展開,更襯托出孩子的生氣與活力。而在這一系列不斷變換的嬉戲畫面後,則隱藏着一個始終跟隨着活動中的驕兒的鏡頭,這就是詩人那雙充滿了愛憐之情的眼睛。

最後一段,抒寫因驕兒引起的感慨和對驕兒的期望。「爺昔」四句,慨嘆自己勤苦讀書著述,卻落得憔悴潦倒,困頓失意。「無肉畏蚤虱」,是幽默的雙關語。明說身體消瘦,暗喻遭到小人的攻訐。《南史。文學傳》載:「卞彬仕不遂,著蚤、虱等賦,大有指斥。」詩人自己也寫過一篇《虱賦》,其中有句說:「汝職惟齧,而不善齧.回臭而多,跖香而絶。」這首詩裡的「蚤虱」大概正是指這種專門攻訐窮而賢者的小人。「兒慎」六句,告誡兒子不要再走自己走過的讀經書考科舉的道路,而要讀點兵書,學會輔佐帝王的真本事。「況今」八句,更進而聯繫到國家而臨的嚴重邊患,希望孩子迅速成長,為國平亂,立功封侯。這一段蘊含的思想感情頗為複雜。其中既有「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式的牢騷不平,也有「請君試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一類的深沉感慨,更有徒守經帙,于國無益,於己無補的深切體驗與痛苦反省。詩人未必認為學文一定無用,也未必真正否定「讀書」、「著述」,但對死守經書、醉心科舉的道路確有所懷疑。


  

左思的《嬌女詩》止於描繪嬌女的活潑嬌憨,李商隱的《驕兒詩》則「綴以感慨」,有人曾批評這首詩「結處迂纏不已」(胡震亨)。這種批評恰恰忽略了《驕兒詩》的創作背景、創作特色,把學習看成了單純的摹仿。和左思以尋常父輩愛憐兒女的心情觀察、描繪驕女不同,李商隱是始終以飽經憂患、身世沉淪者的眼光來觀察、描繪驕兒的。驕兒的聰慧美秀、天真活潑,正與自己「憔悴欲四十,無肉畏蚤虱」的形象形成鮮明對照,從而加深了身世沉淪的感慨;而自己的困頓境遇又使他對驕兒將來的命運更加關注和擔擾:自己的現在會不會再成為孩子的將來?「兒慎勿學爺,讀書求甲乙」、「當為萬戶侯,勿守一經帙」的感慨和期望正是在這種心情支配下產生的。屈復說:「胸中先有末一段感慨方作。」這是很精到的。正因為有末段,這首詩才不限于描摹小兒女情態,而是同時表現了詩人的憂國之情和對「讀書求甲乙」的生活道路的懷疑,抒發了困頓失意的牢騷不平,其思想價值也就超越了左思的《嬌女詩》。

詩選取兒童日常生活細節,純用白描,筆端充滿感情。輕憐愛撫之中時露幽默的風趣。但在它們的後面卻飽含着詩人的沉淪不遇之淚。全詩的風格,也許可以用「含淚的微笑」來形容吧。

(劉學鍇)

黃陵廟

黃陵廟

李群玉

小姑洲北浦雲邊,二女啼妝自儼然。

野廟向江春寂寂,古碑無字草芊芊。

風回日暮吹芳芷,月落山深哭杜鵑。

猶似含顰望巡狩,九疑如黛隔湘川。


  

黃陵廟,在今湖南湘陰縣北洞庭湖畔。古代當地人民由於同情舜帝的兩個妃子娥皇和女英的不幸遭遇,給她們修了這座祠廟。

據《史記。五帝本紀》載,舜南巡狩,死於蒼梧,葬在江南的九疑山。《水經注。湘水》等又先後將故事發展成為娥皇、女英,因為追蹤舜帝,溺于湘水,遂「神遊洞庭之淵,出入瀟湘之浦」。這樣就給原來的傳說加深了神話與悲劇的色彩。後世人們更將湘竹上面的斑斑點點,想象成為二妃遠望蒼梧,臨江慟哭的淚痕。李群玉寫此詩,也是借助這一綿綿長恨的故事為背景的。

此詩在構思上,是用黃陵廟的荒涼寂寞與廟中栩栩如生的二妃悲切的塑像作為對照,在結構上則以詩人憑弔黃陵廟的足跡為線索佈局,從而步步深入地表現了二妃音容宛在、精誠不滅,而歲月空流、人世淒清的悲苦情緒。

首句「小姑洲北浦雲邊」,交代了祠廟的地點與位置,「浦雲邊」三字表明詩人從遠處走向黃陵廟時所見到的雲水相映頗為荒涼的景象,以及由此引起的漠漠層雲,江天寂寥,四周一片空空蕩蕩的感覺。第二句,詩人已進入祠廟瞻望,以特寫鏡頭顯出「啼妝儼然」的二妃塑像。這裡愈是寫出環境的蕭索與刻畫出二妃生動的形象,也就愈會喚起人們無限的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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