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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下 - 123 / 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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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下

第123頁 / 共171頁。

上言秋暮人老境困,三句更加一層,點出身在客中。而「鄉心」字面又由次句「見秋」引出,故自然而不見有意加「碼」。客子心中藴積的愁情,因秋一觸即發,化作無邊鄉愁。「無限」二字,頗有份量,決非浮泛之辭。鄉愁已自如許,然而末句還要更加一「碼」:「一雁度南樓」。初看是寫景,意關「見秋」,言外其實有「雁歸人未歸」意。寫人在難堪時又添新的刺激,是絶句常用的加倍手法。韋應物《聞雁》云:「故園渺何處?歸思方悠哉。淮南秋雨夜,高齋聞雁來。」就相當於此詩末二句的意境。「歸思後說聞雁,其情自深。一倒轉說,則近人能之矣。」(《唐詩別裁》)「一雁」的「一」字,極可人意,表現出清冷孤獨的意境,如寫「群雁」便乏味了。前三句多用齒舌聲:「曉」、「梳」、「水」、「見秋」、「鄉心」、「限」,讀來和諧且有切切自語之感,有助表現淒迷心情,末句則不復用之,更覺調響驚心。此詩末句膾炙人口,宋詞「漸一聲雁過南樓也,更細雨,時飄灑」(陳允平《塞垣春》),即從此句化出。

此詩兼層深與渾成,主要還是作者生活感受深切,又工吟詠,「初非措意,直如化工生物,筍未生而苞節已具,非寸寸為之也。若先措意,便刻畫愈深,愈墮惡境矣。」(毛先舒)此理又不可不知。


  

(周嘯天)

江樓感舊

江樓感舊

趙嘏

獨上江樓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

同來望月人何處?風景依稀似去年。

這是一首情味雋永、淡雅洗煉的好詩。

在一個清涼寂靜的夜晚,詩人獨自登上江邊的小樓。「獨上」,透露出詩人寂寞的心境:「思渺然」三字,又使人彷彿見到他那凝神沉思的情態。這就啟逗讀者,詩人在夜闌人靜的此刻究竟「思」什麼呢?對這個問題,詩人並不急於回答。第二句,故意將筆盪開去從容寫景,進一層點染「思渺然」的環境氣氛。登上江樓,放眼望去,但見清澈如水的月光,傾瀉在波光蕩漾的江面上,因為江水是流動的,月光就更顯得在熠熠閃動。「月光如水」,波柔色淺,宛若有聲,靜中見動,動愈襯靜。詩人由月而望到水,只見月影倒映,恍惚覺得幽深的蒼穹在腳下浮湧,意境顯得格外幽美恬靜。整個世界連同詩人的心,好象都溶化在無邊的迷茫恬靜的月色水光之中。這一句,詩人巧妙地運用了疊字迴環的技巧,一筆包藴了天地間景物,將江樓夜景寫得那麼清麗絶俗。這樣迷人的景色,一定使人盡情陶醉了吧?然而,詩人卻道出了一聲聲低沉的感喟:「同來望月人何處?風景依稀似去年。」「同來」與第一句「獨上」相應,巧妙地暗示了今昔不同的情懷。原來詩人是舊地重遊。去年也是這樣的良夜,詩人結侶來游,憑欄倚肩,共賞江天明月,那是怎樣的歡快!曾幾何時,人事蹉跎,昔日伴侶不知已經飄泊何方,而詩人卻又輾轉隻身來到江樓。面對依稀可辨的風物,縷縷懷念和悵惘之情,正無聲地啃嚙着詩人孤獨的心。讀到這裡,我們才豁然開朗,體味到篇首「思渺然」的深遠意藴,詩人江樓感舊的旨意也就十分清楚了。

短小的絶句律詩,一般不宜寫得太實,而應「實則虛之」,這才會有餘情餘味。這首詩,詩人運筆自如,賦予全篇一種空靈神遠的藝術美,使讀者產生無窮的聯想。詩中沒有確指登樓的時間是春天還是秋天,去年的另一「望月人」是男還是女,是家人、情人還是友朋,「同來」是指點江山還是互訴情衷,離散是因為世亂飄蕩還是情有所阻,這一切都隱藏在詩的背後。讀者完全可以展開自己想象的翅膀,在詩人提供的廣闊天空裡自由飛翔,充分領略這首小詩的幽韻和醇美。

(徐竹心)

落日悵望

落日悵望

馬戴

孤雲與歸鳥,千里片時間。


  
念我何留滯,辭家久未還。

微陽下喬木,遠燒入秋山。

臨水不敢照,恐驚平昔顏!

沈德潛評此詩云:「意格俱好,在晚唐中可雲軒鶴立鷄群矣。」(《唐詩別裁》)這裡所說的「意」,是指詩的思想感情,全詩以鄉愁為主題,曲折地表現了詩人的坎坷不遇,而不顯得衰颯;所謂「格」,主要地是指謀篇佈局方面的藝術技巧。這首詩在藝術上最突出的特色,可以說就是:情景分寫。情與景,是抒情詩的主要內涵;情景交融,是許多優秀詩作的重要藝術手段。然而此詩用情景分寫之法,卻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開頭二句寫詩人在黃昏日落之時,滿懷惆悵地遙望鄉關,首先躍入眼帘的是仰視所見的景物:「孤雲與歸鳥,千里片時間。」晚雲孤飛于天際,歸鳥投宿于林間,憑着它們有形和無形的羽翼,雖有千里之遠也片時可達。詩以「千里」與「片時」作強烈比照,寫出雲、鳥的自由無礙和飛行之速;但是,這絶不是純客觀的景物描寫,而是詩人「悵望」所見,而且這種景物又是觸發詩人情思的契機和媒介:「念我何留滯,辭家久未還。」原來,詩人久客異地,他的鄉關之思早已深深地鬱積在胸中了。因此,頷聯由外界景物的描繪自然地轉入內心情感的直接抒發,不言惆悵而滿紙生愁,不言歸心似箭而實際上早已望穿秋水。

前面寫情之後,頸聯又變換筆墨寫景,景物描寫不但切合詩人眼前的情境,而且由近到遠,層次分明。夕陽從近處的樹梢往下沉落,它的餘暉返照秋山,一片火紅,象野火在遠遠的秋山上燃燒,漸漸地隱沒在山的後面。「入」字寫出夕照的逐漸暗淡,也表明了詩人佇望之久,憶念之殷。不僅如此,這種夕陽西下餘暉返照之景,不但加重了詩人的鄉愁,而且更深一層地觸發了詩人內心深處感時傷逝的情緒。客中久滯,漸老歲華;日暮登臨,益添愁思,徘徊水邊,不敢臨流照影,恐怕照見自己顏貌非復平昔而心驚。其實詩人何嘗不知自己容顏漸老,其所以「臨水不敢照」者,怕一見一生悲,又增悵悶耳。「臨水不敢照,恐驚平昔顏!」尾聯充溢着一種惆悵落寞的心緒,以此收束,留下了裊裊餘音。

情景分寫確是此詩謀篇佈局上的一個特點。這種寫法,對於這首詩來說,究竟起什麼特殊藝術效果呢?細細玩味,是頗見匠心的。全篇是寫「落日悵望」之情,二句景二句情相間寫來,詩情就被分成兩步遞進:先是落日前雲去鳥飛的景象勾起鄉「念」,繼而是夕陽下山迴光返照的情景喚起遲暮之「驚」,顯示出情緒的發展、深化。若不管格律,詩句稍顛倒次序可作:「孤雲與歸鳥,千里片時間。微陽下喬木,遠燒入秋山。念我何留滯,辭家久未還。臨水不敢照,恐驚平昔顏。」如此前半景後半情,也是通常寫法,但顯得稍平,沒有上述那種層層遞進、曲達其意的好處。而「宿鳥歸飛急」引起歸心似箭,緊接「辭家久未還」云云,既很自然,而又有速(千里片時)與遲(久留滯)對比,所以是「起得超脫,接得渾勁」(見《瀛奎律髓》紀批)。如改成前半景後半情格局(如上述),則又失去這層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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