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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 50 / 229
古典小說類 / 吳研人 / 本書目錄 || 記錄本頁面 我的閱讀標記

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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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之間,外面已放天明炮,子明便要走。我道:「太早了,洗了臉去。」便到我那邊,叫起老媽子,燉了熱水出來,讓子明盥洗,他匆匆洗了便去。

正是:一夕長談方娓娓,五更歸去太匆匆。未知子明去後如何,且待下回再記——


  

028回 辦禮物攜資走上海 控影射遣伙出京師

我送子明去了,便在書房裡隨意歪着,和衣稍歇,及至醒來,已是午飯時候。自此之後,一連幾個月,沒有甚事。忽然一天在轅門抄上,看見我伯父請假赴蘇。我想自從母親去過一次之後,我雖然去過幾次,大家都是極冷淡的,所以我也不很常去了。昨天請了假,不知幾時動身,未免去看看。走到公館門前看時,只見高高的貼著一張招租條子,裡面闃其無人。暗想動身走了,似乎也應該知照一聲,怎麼悄悄的就走了。回家去對母親說知,母親也沒甚話說。

又過了幾天,繼之從關上回來,晚上約我到書房裡去,說道:「這兩天我想煩你走一次上海,你可肯去?」我道:「這又何難。但不知辦甚麼事?」繼之道:「下月十九是藩台老太太生日,請你到上海去辦一份壽禮。」我道:「到下月十九,還有一個多月光景,何必這麼亟亟?」繼之道:「這裡頭有個緣故。去年你來的時候,代我匯了五千銀子來,你道我當真要用麼?我這裡多少還有萬把銀子,我是要立一個小小基業,以為退步,因為此地的錢不夠,所以才叫你匯那一筆來。今年正月裡,就在上海開了一間字型大小,專辦客貨,統共是二萬銀子下本。此刻過了端節,前幾天他們寄來一筆帳,我想我不能分身,所以請你去對一對帳。老實對你說:你的二千,我也同你放在裡頭了,一層做生意的官息比莊上好,二層多少總有點贏餘。這字型大小裡面,你也是個東家,所以我不煩別人,要煩你去。再者,這份壽禮也與前不同。我這裡已經辦的差不多了,只差一個如意。這裡各人送的,也有翡翠的,也有羊脂的。甚至于黃楊、竹根、紫檀、瓷器、水晶、珊瑚、瑪瑙,無論整的、鑲的都有了;我想要辦一個出乎這幾種之外的,價錢又不能十分大,所以要你早去幾天,好慢慢搜尋起來。還要辦一個小輪船——」我道:「這辦來作甚麼?大哥又不常出門。」繼之笑道:「哪裡是這個,我要辦的是一尺來長的頑意兒。因為藩署花園裡有一個池子,從前藩台買過一個,老太太歡喜的了不得,天天叫家人放著頑。今年春上,不知怎樣翻了,沉了下去,好容易撈起來,已經壞了,被他們七攪八攪,越是閙得個不可收拾,所以要買一個送他。」我道:「這個東西從來沒有買過,不知要多少價錢呢?」繼之道:「大約百把塊錢是要的。你收拾收拾,一兩天裡頭走一趟去罷。」

我答應了,又談些別話,就各去安歇。

次日,我把這話告訴了母親,母親自是歡喜。此時五月裡天氣,帶的衣服不多,行李極少。繼之又拿了銀子過來,問我幾時動身。我道:「來得及今日也可以走得。」繼之道:「先要叫人去打聽了的好。不然老遠的白跑一趟。」當即叫人打聽了,果然今日來不及,要明日一早。又說這幾天江水溜得很,恐怕下水船到得早,最好是今日先到洋篷上去住着。於是我定了主意,這天吃過晚飯,別過眾人,就趕出城,到洋篷裡歇下。果然次日天才破亮,下水船到了,用舢船渡到輪船上。

次日早起,便到了上海,叫了小車推着行李,到字型大小裡去。繼之先已有信來知照過,於是同眾伙友相見。那當事的叫做管德泉,連忙指了一個房間,安歇行李。我便把繼之要買如意及小火輪的話說了。德泉道:「小火輪只怕還有覓處;那如意他這個不要,那個不要,又不曾指定一個名色,怎麼辦法呢?明日待我去找兩個珠寶掮客來問問罷。那小火輪呢,只怕發昌還有。」當下我就在字型大小裡歇住。


  
到了下午,德泉來約了我同到虹口發昌裡去。那邊有一個小東家叫方佚廬,從小就專考究機器,所以一切製造等事,都極精明。他那鋪子,除了門面專賣銅鐵機件之外,後面還有廠房,用了多少工匠,自己製造各樣機器。德泉同他相識。當下彼此見過,問起小火輪一事。佚廬便道:「有是有一個,只是多年沒有動了,不知可還要得。」說罷,便叫夥計在架子上拿了下來。掃去了灰土,拿過來看,加上了水,又點了火酒,機件依然活動,只是舊的太不象了。我道:「可有新的麼」佚廬道:「新的沒有。其實銅鐵東西沒有新舊,只要拆開來擦過,又是新的了。」我道:「定做一個新的,可要幾天?」佚廬道:「此刻廠裡忙得很,這些小件東西,來不及做了。」我問他這個舊的價錢,他要一百元。我便道:「再商量罷。」

同德泉別去,回到字型大小裡。早有夥計們代招呼了一個珠寶掮客來,叫做辛若江。說起要買如意,要別緻的,所有翡翠、白玉、水晶、珊瑚、瑪瑙,一概不要。若江道:「打算出多少價呢?」我道:「見了東西再講罷。」說著,他辭去了。是日天氣甚熱,吃過晚飯,德泉同了我到四馬路昇平樓,泡茶乘涼,帶著談天。可奈茶客太多,人聲嘈雜。我便道:「這裡一天到晚,都是這許多人麼?」德泉道:「上半天人少,早起更是一個人沒有呢。」我道:「早起他不賣茶麼?」德泉道:「不過沒有人來吃茶罷了,你要吃茶,他如何不賣。」坐了一會,便回去安歇。

次日早起,更是炎熱。我想起昨夜到的昇平樓,甚覺涼快,何不去坐一會呢。早上各夥計都有事,德泉也要照應一切,我便不去驚動他們。一個人逛到四馬路,只見許多鋪家都還沒有開門。走到昇平樓看時,門是開了;上樓一看,誰知他那些杌子都反過來,放在桌子上。問他泡茶時,堂倌還在那裡揉眼睛,答道:「水還沒有開呢。」我只得惘惘而出。取出表看時,已是八點鐘了。在馬路逛蕩着,走了好一會,再回到昇平樓,只見地方剛纔收拾好,還有一個堂倌在那裡掃地。我不管他,就靠欄杆坐了,又歇了許久,方纔泡上茶來。我便憑欄下視,慢慢的清風徐來,頗覺涼快。忽見馬路上一大群人,遠遠的自東而西,走將過來,正不知因何事故。及至走近樓下時,仔細一看,原來是幾個巡捕押着一起犯人走過,後面圍了許多閒人跟着觀看。那犯人當中,有七八個蓬頭垢面的,那都不必管他;只有兩個好生奇怪,兩個手裡都拿着一頂熏皮小帽,一個穿的是京醬色寧綢狐皮袍子,天青緞天馬出風馬褂,一個是二藍寧綢羔皮袍子,白灰色寧綢羔皮馬褂,腳上一式的穿了棉鞋。我看了老大吃了一驚,這個時候,人家赤膊搖扇還是熱,他兩個怎麼閙出一身大毛來?這才是千古奇談呢!看他走得汗流被面的,真是何苦!然而此中必定有個道理,不過我不知道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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