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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 225 / 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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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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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打聽得天津開了河,泰順輪船今天晚上開頭幫,廣大輪船同時開廣東。彌軒便寫了兩張泰順官艙船票,叫底下人押了行李上泰順船,卻到金秀英家,說是附廣大輪船到廣東去,開銷了一切酒局的帳。金秀英自然依依不捨,就是房裡眾人,因為他三天碰和,兩天吃酒的,也都有些捨不得他走之意。這一天的晚飯,是在秀英家裡吃的。吃過晚飯,又俄延到了十二點多鐘,方纔起身。秀英便要親到船上送行,於是叫了一輛馬車同去,房裡一個老媽子也跟着同行。三個人一輛車,直到了金利源碼頭,走上了泰順輪船,尋到官艙,底下人已開好行李在那裡伺候。彌軒到房裡坐下,秀英和他手攙手的平排坐著喁喁私語。那老媽子屢次催秀英回去,秀英道:「忙甚麼!開船還早呢。」直到兩點鐘時,船上茶房到各艙裡喊道:「送客的上岸啊!開船啊!」那老媽子還不省得,直等喊過兩次之後,外邊隱隱聽得抽跳的聲音,秀英方纔正色說出兩句話來,只把老媽嚇得尿屁直流!

正是:報道一聲去也,情郎思婦天津。未知金秀英說出甚麼話來,且待下回再記——


  

107回 覷天良不關疏戚 驀地裡忽遇強梁

當時船將開行,船上茶房到各艙去分頭招呼,喊道:「送客的上坡啊!開船咧!」如此已兩三遍,船上汽筒又嗚嗚的響了兩聲。那老媽子再三催促登岸,金秀英直到此時方纔正色道:「你趕緊走罷!此刻老實對你說,我是跟符老爺到廣東的了。你回去對他們說,一切都等我回來,自有料理。」老媽子大驚道:「這個如何使得!」秀英道:「事到其間,使得也要使得,使不得也要使得的了。你再不走,船開了,你又沒有鋪蓋,又沒有盤纏,外國人拿你吊起來我可不管!無論你走不走,你快到外頭去罷,這裡官艙不是你坐的地方!」說時,外面人聲嘈雜,已經抽跳了。那老媽子連爬帶跌的跑了出去,急忙忙登岸,回到妓院裡去,告訴了龜奴等眾,未免驚得魂飛魄散。當時夜色已深,無可設法,惟有大眾互相埋怨罷了。這一夜,害得他們又急又氣又恨,一夜沒睡。

到得天亮,便各人出去設法,也有求神的,也有問卜的。那最有主意的,是去找了個老成的嫖客,請他到妓院裡來,問他有甚法子可想。那嫖客問了備細,大家都說是坐了廣大輪船到廣東去的。就是昨天跟去的老媽子,也說是到廣大船去的。又是晚上,又是不識字的人,他如何閙得清楚。就是那嫖客,任是十分精明,也斷斷料不到再有他故,所以就代他們出了個法子,作為拐案,到巡捕房裡去告,巡捕房問了備細,便發了一個電報到香港去,叫截拿他兩個人。誰知那一對狗男女,卻是到天津去的。只這個便是高談理學的符彌軒所作所為的事了。

唉!他人的事,且不必說他,且記我自己的事罷。我記以後這段事時,心中十分難過。因為這一件事,是我平生第一件失意的事,所以提起筆來,心中先就難過。你道是甚麼事?原來是接了文述農的一封信,是從山東沂州府蒙陰縣發來的,看一看日子,卻是一個多月以前發的了。文述農何以又在蒙陰起來呢?原來蔡侶笙自弄了個知縣到山東之後,憲眷極隆,歷署了幾任繁缺,述農一向跟着他做帳房的。侶笙這個人,他窮到擺測字攤時,還是一介不取的,他做起官來,也就可想了,所以雖然署過幾個缺,仍是兩袖清風。前兩年補了蒙陰縣,所以述農的信,是從蒙陰發來的。當下我看見故人書至,自然歡喜,連忙拆開一看,原來不是說的好事,說是:「久知令叔聽鼓山左,弟自抵魯之後,亟謀一面,終不可得。後聞已補沂水縣汶河司巡檢,至今已近十年,以路遠未及趨謁。前年蔡侶翁補蒙陰,弟仍為司帳席。沂水于此為鄰縣,汶水距此不過百里,到任後曾專車往謁,得見顏色,鬚鬢蒼然矣!談及閣下,令叔亦以未得一見為憾。今年七月間,該處癘疫盛行,令叔令嬸,相繼去世。遺孤二人,才七八歲。聞身後異常清苦。此間為鄉僻之地,往來殊多不便,弟至昨日始得信。閣下應如何處置之處,敬希裁奪。專此通知」云云。

我得了這信,十分疑惑。十多年前,就聽說我叔父有兩個兒子了,何以到此時仍是兩個,又只得七八歲呢?我和叔父雖然生平未嘗見過一面,但是兩個兄弟,同是祖父一脈,我斷不能不招呼的,只得到山東走一趟,帶他回來。又想這件事我應該要請命伯父的。想罷,便起了個電稿,發到宜昌去。等了三天,沒有回電。我沒有法子,又發一個電報去,並且代付了二十個字的回電費。電報去後,恰好繼之從杭州回來,我便告知底細。繼之道:「論理,這件事你也不必等令伯的回電,你就自己去辦就是了。不過令叔是在七月裡過的,此刻已是十月了,你再趕早些去也來不及,就是再耽擱點,也不過如此的了。我在杭州,這幾天只管心驚肉跳,當是有甚麼事,原來你得了這個信。」我道:「到沂水去這條路,還不知怎樣走呢。還是從煙台走?還是怎樣?」繼之道:「不,不。山東沂州是和這邊徐州交界,大約走王家營去不遠;要走煙台,那是要走到登州了。」管德泉道:「要是走王家營,我清江浦有個相熟朋友,可以托他招呼。」我道:「好極了!等我動身時,請你寫一封信。」


  
閒話少提。轉眼之間,又是三日,宜昌仍無回電,我不覺心焦之極,打算再發電報。繼之道:「不必了。或者令伯不在宜昌,到哪裡去了,你索性再等幾天罷。」我只得再等。又過了十多天,才接着我伯父的一封厚信。連忙拆開一看,只見鷄蛋大的字,寫了四張三十二行的長信紙,說的是:「自從汝祖父過後,我兄弟三人,久已分炊,東西南北,各自投奔,禍福自當,隆替無涉。汝叔父逝世,我不暇過問,汝欲如何便如何。據我之見,以不必多事為妙」云云。我見了這封信,方悔白等了半個多月。即刻料理動身,問管德泉要了信,當夜上了輪船到鎮江。在鎮江耽擱一夜,次日一早上了小火輪,到清江浦去。

到了清江,便叫人挑行李到仁大船行,找着一個人,姓劉,號叫次臣,是這仁大行的東家,管德泉的朋友,我拿出德泉的信給他,他看了,一面招呼請坐,喝茶,一面拿一封電報給我道:「這封電報,想是給閣下的。」我接來一看,不覺吃了一驚,我才到這裡,何以倒先有電報來呢?封面是鎮江發的。連忙抽出來一看,只見「仁大劉次臣轉某人」幾個字,已經譯了出來,還有幾個未譯的字。連忙借了《電報新編》,譯出來一看,是「接滬電,繼之丁憂返裡」幾個字,我又不覺添一層煩悶。怎麼接二連三都是些不如意的事?電報上雖不曾說甚麼,但是內中不過是叫我早日返滬的意思。我已經到了這裡,斷無折回之理,只有早日前去,早日回來罷了。當下由劉次臣招呼一切,又告訴我到王家營如何僱車上路之法,我一一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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