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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廣記 一 - 77 / 334
中國古代史類 / 李昉 / 本書目錄 || 記錄本頁面 我的閱讀標記

太平廣記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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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日又邀媼,媼曰:「叟何不自度,豈有衣冠子女,肯嫁園叟耶?此家誠貧,士大夫家之敵者不少,顧叟非匹。吾安能為叟一杯酒,乃取辱于韋氏?」叟固曰:「強為吾一言之,言不從,即吾命也。」媼不得已,冒責而入言之。韋氏大怒曰:「媼以我貧,輕我乃如是?且韋家焉有此事。況園叟何人,敢發此議!叟固不足責,媼何無別之甚耶?」媼曰:「誠非所宜言,為叟所逼,不得不達其意。」韋怒曰:「為吾報之,今日內得五百緡則可。」媼出,以告張老。乃曰:「諾。」

未幾,車載納于韋氏。諸韋大驚曰:「前言戲之耳,且此翁為園。何以致此,吾度其必無而言之。今不移時而錢到,當如之何?」乃使人潛候其女,女亦不恨,乃曰:「此固命乎。」遂許焉。張老既娶韋氏,園業不廢,負穢钁地,鬻蔬不輟。其妻躬執爨濯,了無怍色,親戚惡之,亦不能止。數年,中外之有識者責恕曰:「君家誠貧,鄉裡豈無貧子弟,奈何以女妻園叟?既棄之,何不令遠去也?」他日恕致酒,召女及張老。酒酣,微露其意。張老起曰:「所以不即去者,恐有留念。今既相厭,去亦何難。某王屋山下有一小莊,明旦且歸耳。」天將曙,來別韋氏:「他歲相思,可令大兄往天壇山南相訪。」遂令妻騎驢戴笠,張老策杖相隨而去。絶無消息。


  

後數年,恕念其女,以為蓬頭垢面,不可識也,令其男義方訪之。到天壇南,適遇一崑崙奴,駕黃牛耕田,問曰:「此有張老家莊否?」崑崙投杖拜曰:「大郎子何久不來?莊去此甚近,某當前引。」遂與俱東去。初上一山,山下有水,過水連綿凡十餘處,景色漸異,不與人間同。忽下一山,其水北朱戶甲第,樓閣參差,花木繁榮,煙雲鮮媚,鸞鶴孔雀,徊翔其間,歌管廖亮耳目。崑崙指曰:「此張家莊也。」韋驚駭莫測。俄而及門,門有紫衣人吏,拜引入廳中。鋪陳之華,目所未睹,異香氤氳,遍滿崖谷。忽聞珠珮之聲漸近,二青衣出曰:「阿郎來此。」次見十數青衣,容色絶代,相對而行,若有所引。

俄見一人,戴遠遊冠,衣朱綃,曳朱履,徐出門。一青衣引韋前拜。儀狀偉然,容色芳嫩,細視之,乃張老也。言曰:「人世勞苦,若在火中,身未清涼,愁焰又熾,而無斯須泰時。兄久客寄,何以自娛?賢妹略梳頭,即當奉見。」因揖令坐。未幾,一青衣來曰:「娘子已梳頭畢。」遂引入,見妹于堂前。其堂沉香為梁,玳瑁帖門,碧玉窗,珍珠箔,階砌皆冷滑碧色,不辨其物。其妹服飾之盛,世間未見。略敘寒暄,問尊長而已,意甚魯莽。有頃進饌,精美芳馨,不可名狀。食訖,館韋于內廳。明日方曙,張老與韋生坐,忽有一青衣,附耳而語。長老笑曰:「宅中有客。安得暮歸?」因曰:「小妹暫欲游蓬萊山,賢妹亦當去,然未暮即歸。兄但憩此。」張老揖而入。

俄而五雲起於庭中,鸞鳳飛翔,絲竹並作,張老及妹,各乘一鳳,余從乘鶴者十數人,漸上空中,正東而去,望之已沒,猶隱隱聞音樂之聲。韋君在後,小青衣供侍甚謹。迨暮,稍聞笙篁之音,倏忽復到。及下于庭,張老與妻見韋曰:「獨居大寂寞,然此地神仙之府,非俗人得游。以兄宿命,合得到此,然亦不可久居,明日當奉別耳。」及時,妹復出別兄,慇勤傳語父母而已。張老曰:「人世遐遠,不及作書,奉金二十鎰。」並與一故席帽曰:「兄若無錢,可于揚州北邸賣藥王老家,取一千萬,持此為信。」遂別,復令崑崙奴送出。

卻到天壇,崑崙奴拜別而去。韋自荷金而歸,其家驚訝。問之,或以為神仙,或以為妖妄,不知所謂。五六年間金盡,欲取王老錢,復疑其妄。或曰:「取爾許錢,不持一字,此帽安足信?」既而困極,其家強逼之曰:「必不得錢,亦何傷?」乃往揚州。入北邸,而王老者方當肆陳藥。韋前曰:「叟何姓?」曰:「姓王。」韋曰:「張老令取錢一千萬,持此帽為信。」王曰:「錢即實有,席帽是乎?」韋曰:「叟可驗之,豈不識耶?」王老未語,有小女出青布幃中曰:「張老常過,令縫帽頂,其時無皂綫,以紅線縫之。綫色手蹤,皆可自驗。」因取看之,果是也。遂得載錢而歸,乃信真神仙也。其家又思女,復遣義方往天壇南尋之。到即千山萬水,不復有路。時逢樵人,亦無知張老莊者,悲思浩然而歸。舉家以為仙俗路殊,無相見期。又尋王老,亦去矣。後數年,義方偶游揚州,閒行北邸(邸原作邙,據明抄本改)前,忽見張家崑崙奴前曰:「大郎家中何如?娘子雖不得歸,如日侍左右,家中事無鉅細,莫不知之。」因出懷金十斤以奉曰:「娘子令送與大郎君,阿郎與王老會飲于此酒家,大郎且坐,崑崙當入報。」義方坐于酒旗下,日暮不見出,乃入觀之,飲者滿坐,坐上並無二老,亦無崑崙。取金視之,乃真金也,驚嘆而歸。又以供數年之食,後不復知張老所在。(出《續玄怪錄》)

【譯文】

張老,是江蘇揚州六合縣的一個種菜園子的老頭。他有個鄰居叫韋怒,梁武帝天監年間在揚州當曹掾,任滿後回到六合縣。韋恕的大女兒到了出嫁的年齡了,召集來了鄉裡的媒婆,請她們給女兒選個好女婿。種園子的張老聽說後非常高興,就跑到韋恕家門口等媒人。媒婆走出韋家門以後,張老就把她請到自己家裡好酒好菜盛情招待。飲酒半醉時,張老就對媒婆說:「我聽說韋恕家有女兒要出嫁請你找良婿,有這事嗎?」媒婆說有這事。張老說:「我雖然年老體衰了,但我種菜園子還能夠保證豐衣足食。請你替我到韋家作作媒,如果能辦成,我會重謝你的。」媒婆聽後,把張老臭罵了一頓憤憤而去。


  
過了兩天,張老又約請媒婆,媒婆嘲笑說:「你這個老傢伙怎麼這樣不自量?哪有當過官的人家的女子願意嫁給一個種菜園的老頭子的?韋家是窮了點兒,但一些做官人家上門求婚的卻不在少數,我看哪個都比你強得多。我怎麼能為你的一杯酒而到韋家去找挨罵呢?」張老仍堅持求媒婆說:「求你勉強替我到韋家提一提吧,他們不同意我的求婚,我也就認命了。」

媒婆經不住張老苦求,冒着挨罵就去韋家提了,韋恕一聽果然大怒說:「你這個媒婆看我窮就敢這樣小看我嗎?我們韋家從來沒有過這種事!那種園子的老東西竟敢動這種念頭,太不自量了!那老頭我不屑于去罵他,可是你難道就不會掂一掂這事的份量嗎?!」媒婆趕忙賠罪說:「這事的確不像話,但我實在是架不住張老苦求逼得我沒法子,才不得不來傳達他的意思。」韋恕怒沖沖地說:「好吧,你替我轉告那老傢伙,如果他一天之內給我送來五百千錢,我就把女兒嫁給他!」媒婆就告訴了張老。

張老說:「行。」不一會兒,就用車拉著錢來到韋家。韋恕的族人們大驚說:「五百千錢的話是句玩笑,都以為他是個種菜的老頭,根本不會有這麼多錢。現在他這麼快就把錢送來了,該怎麼辦呢?」就讓人偷偷問女兒,女兒竟同意了,並說:「這可能是上天安排的。」韋恕只好把女兒嫁給了張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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